散文||行走医者
行走医者
惠民||山东
在乡村,除了教师,大概是医生最受尊敬的了。
自打我记事起,早先接触的村外的人,一是家里的亲戚朋友,再者是大队(现是社区)的医生。
我们的村社区由四个自然村组成,社区两委驻地是村民较多的肖家店子村。其它三个较小的村以队部为坐标分别是:北面百余米距离土台上的辛家宅子村,东面三里路远依山而居的烟墩村,东南面一里地处沟底的姜家巴窝村,也是生养我的村庄。社区里只有一位医生,他便是辛家宅子村的蔡淑信。
认识蔡医生源于我们村里倘若有人生病卧床,他总是闻讯而至。那时的他正年轻,意气风发,高瘦的肩上挎一个长方形的医药箱信步走来。我和小伙伴们每每碰到他都很觉得好奇,便尾随着他,仿佛中了魔法被他牵引着向患者家里奔去。直到看他迈进人家的房里,我们再贴伏在门口两侧,或跑去后窗搬块石头踩在上面,踮起脚尖扒窗台向房内偷看。只见他靠近患者身边开始问询、测体温、号脉、或掀开病人的衣裳一只手掌按在其腹部,另一只手掌弯起指尖砰砰地敲打着掌背(那时他还没有听诊器和血压计),然后打开药箱或拾药或打针。虽我们几次三番地被大人们驱赶和训斥,却总是情不自禁地去追随他。蔡医生对此似乎习以为常,不曾斥责过我们。
当我家里的人得了疾病,也请蔡医生来诊治,他与我的父亲颇熟悉。又因我大堂姨是他的嫂子,沾亲的关系,父亲让我们叫他三叔(以下称其:三叔),多年来我们从未改口。待我岁数稍大点去肖家店子村的小学读书时,才发现他的卫生室紧挨在教室的东侧,也是一间老式的土胚房,里面陈设简陋,冲门口的中间摆放着一张高腿木凳,是给去问诊的人坐的。至今难忘的是他的卫生室里飘扬出丝丝酒精的味道,令年幼的我们闻之心生敬畏。他在里面东挪西转地忙着接诊,不时的还要锁门出诊。正是这间小小的不起眼的卫生室,默默地呵护着全社区近千口老百姓身体的健康。
三叔是上世纪65年上的辛寨公社卫校(三年制),毕业后留村行医,从此他独自一人在村里进行了长达四十八年的行医之路。他童叟无欺,亲疏同待,他勤苦不懈,不畏险阻,他潜学好进,坚守医道,他忠厚老实,不事张扬。他无数次被人从睡梦中喊起,疾步行驰沉寂的夜里,挽救病人于危难。他始终以患者为重,从未推脱过一个病人,无论白天黑夜,无论暴雪骤雨,无论严寒酷暑。登门求医者,他热情接待,老弱病重者他上门治疗。他常年背着药箱徒步爬山越岭,走街串户,他戴过斗笠,披过蓑衣,他拄过木棍,跌过跟头,黑夜里出诊他也担惊受怕,孤单无依。但他都一一挺过,初心未改。
那一年烟墩村接连意外、突发死亡四五个青少年,村里弥漫着迷信与恐怖气息,每到傍晚家家户户都早早地关门熄灯,村里一度人心惶惶。恰在此时,有个李姓病人晚上急请他去治疗,待他忙完时已到深夜,病人家属也不敢出门送他回家,他一个人借着微弱的手电筒光沿着三里路远的荒岭小路战战兢兢、跌跌撞撞地走回家。最令他受惊吓的是一次他出诊清早四点多钟回家,此刻晨幕恢蒙,将到村头时他忽然隐约看见前方路边的墓地里有个坟墓洞开,墓旁散乱着死者的苇箔、寿衣和鞋子。他以为真是碰见了“诈尸”,把他惊吓出一身冷汗,本能地后退了几步,定了定神才猛地冲跑着奔回家里。次日才得知是有个人家给逝者挪坟,挪坟者图省事只将坟墓挖开了半边,取走逝者遗骨,凌乱的杂物并未收拾,留下一副“诈尸”般的场景,害他惊吓一场。
三叔也曾有个绰号:蔡淑信的茶叶――稳当。说的是他每到患者家里多是先给患者夹上体温表,然后就坐下边喝茶边与患者交谈,甚至有的患者疼得嗷嗷叫他也不着急出手相治,而是坚持观察一会儿,找准病症,而后药到病除。此绰号褒贬不一,有说他是图喝口茶;有说他医术精湛,会瞧病,有他在大家就甭着急担心了,保准能把患者的病稳稳当当地治服。而我不究其因果,也随口说过几次,说过后又觉自己很无聊,便没了兴趣。
行医大半辈子,三叔最亏欠的是妻子和孩子。他整日不着家,他的儿女们自六七岁始就帮着干推碾子拉磨等体力活,到了烤黄烟叶季节,炎炎烈日下,幼小孩子们在燥热的烟地里帮他们母亲抱生黄烟叶。三婶(他妻子)年轻时就患有气管炎病症,加之营养不良与过度劳累,她时常在农忙时犯头晕、浑身无力等症状,而他又无暇顾及家里。每当这时,三叔就回家给她推上一针葡萄糖和维C补充一下能量,三婶便能起床下地继续去劳作了。
常言:医者仁心。虽说三叔家庭生活并不宽裕,但他行医中从不唯利是图。他怀着一颗善良的心,对一些个着实困难至今尚欠他医疗药费的六七个家庭,三叔也给予同情与照顾。有的家庭出了车祸,有的得了脑血栓后遗症,有的孤苦伶仃…… 他虽与他们非亲非故,但他们所欠的医疗费他都给予了减免。他说:就算是帮了人家一把。
村卫生室虽几经搬迁,却没有什么质的改变。眼瞅着别的村卫生室早早地建新房、购置新医疗器材、甚至扩建病房添加床位,而我们村社区卫生室如同被遗忘的角落,靠三叔一个人自生自灭般苦苦地撑着,直到坍塌倒闭,无奈的三叔只得打道回府,在家中勉强地维持着,村里从此便没有了卫生室。村医实行改革后,上级也不再给我们村社区配套卫生室,三叔也被调到别的村卫生室工作。
如今村庄里已是鲜有三叔忙碌的身影和讯息了。听说他老两口一个在潍坊,一个在青岛分别帮两个儿子照看孩子去了,只是偶尔回家。他曾经的付出与过往如同一本泛黄的旧历,连同他精湛的医术渐已远离了乡亲们的视线。
前些天我在村前的大街上竟然意外地遇见三叔,他停下摩托车客气地和我打招呼,他的身体依然硬朗,脸色红润,浑身近乎胖了一圈。攀谈时得知是我邻居家70多岁的老嫂子腿疼难行,多次打电话催他来治疗。还说:明天还得来给她打吊瓶。我说既然嫂子做不了饭菜,我明天带些菜去,请你吃饭,三叔高兴地答应了。
第二天我去到邻居大嫂家里时,三叔已经早到且给大嫂输上了液,正准备喝茶,有些耳聋的邻居大哥正在矮桌前慢悠悠地洗着茶杯。我来不及坐下,立即着手摘菜、切菜、炒菜,约四十分钟的时间我做好了四个菜,三叔又将自己捎来的一小袋五香花生米倒在盘里。大嫂喝茶,我们仨每人倒了一杯白酒,边喝边聊……看着眼前已是满头银发的三叔,我除了敬畏岁月的无情,脑海里还不停地浮现他的桩桩往事。
今年已70岁年纪的三叔,从四年前开始享受政府发给的乡村医生退休补贴(每月860)。“我在农村为乡亲们治病大半辈子,国家没有忘记,给我发补贴金,这既是给我的生活保障,也是对我工作的肯定,更是一份荣誉,我很知足。”三叔自豪地说。我听了他的一席话,不由得对他充满崇敬之情。
《乡村医者》
作者:焦红玲
白天你是负重的骆驼
夜晚你是点亮黑暗的萤火
红十字陪伴你晨昏冬夏
点燃心中炽烈的火
你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深深扎根乡村沃土
你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坚守
把一首绿色的生命之歌
轻轻唱响
你从不夸夸其谈
平凡得如同脚下的泥土
你把“悬壶济世”镌刻心间
做百姓生命健康的守护神
是你毕生的夙愿
谨以这首诗致敬三叔,这也是他,一个平凡乡村医者的人生写照。
(2019.6.14稿)
插图/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惠民,原名:姜会民,山东潍坊人,自主业者,热爱写作,有多篇散文、诗歌在《冬歌文苑》《于都诗词》《中国乡村》《作家地带》《香落尘外》等文学网络平台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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