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绿帽子
绿帽子
贾大成开车进金苑小区，在十八号楼下的专用停车位泊好，刚摇下车窗探出脑袋，便听见十八号楼正中四层阳台那儿传来施莲娜的叫嚷：“大成！大成……"她叫嚷得旁若无人，声儿能嗲出水来，仿佛整个金苑小区都是自家男人的行宫。这女人长得漂亮，性子野得像未被驯化的猫科雌兽，叫人又爱又怕。
贾大成连忙下车，四顾一瞧，果然已经有人朝他这儿侧目。他朝施莲娜摆摆手，示意她别叫嚷，但是那野猫一样的女人却叫唤得更欢了：“大成，大成，我怀上你的娃了！我们有孩子了，今早上医生刚告诉我……”
“这娘们，有了孩子就非得像母鸡下蛋似的，咯咯得全世界都知道吗？”贾大成心里直叫苦，他现在五十刚出头，名下有两家房产公司给他挣钱。原配妻子曾心兰在乡下老家替他为父母尽孝，女儿上的是本市最好的大学。他的生活过得滋润又潇洒，他玩归玩，可不想惹上什么花边新闻。
“莲娜，你真有孩子了？”贾大成随电梯上了四层到进门的这会儿功夫，脑子里盘横的只有这一个问题，问出来的神气里更全是“你居然怀了娃”的怀疑！这不怪他，房产商贾大成在这世上，睡过多少女人，无论用情用心，这施莲娜都只能算是他一时精虫上脑逢场作戏的一个。
“当然！医生说现在孩子不会比一个鸡蛋大多少，但是他会在我肚子里慢慢长大！过十个月，就是一个肉嘟嘟的小娃娃。”施莲娜忽闪着她那比头发还要长的假睫毛，说起孩子，这一对儿睫毛像在跳舞。
贾大成又打量人家的肚子，想像不出这小蛮腰要是像个吹了气的球似地鼓胀起来，会是个什么样儿。他的乡下婆娘是在婚后第五年才怀孕生仔，那会儿正是他在这城市打拼得最苦的时候，一年半截不见得回一次乡下老家，记忆中似乎还没看见婆娘大肚子，他居然就成了一个小生命的爸爸.
“大成，这可是你的娃，他往后要管你叫爸爸的！”施莲娜把头靠在房产商怀里，猫科动物温柔的一面更叫人难以抗拒：“亲爱的，你瞧，这是医生的诊断，孩子的年龄是四十天，还记得四十天前的事吗——在天上人间大酒楼，那会儿我刚认识你……”
贾大成又听得一阵心旌摇曳，血脉偾张。施莲娜却少有地把持住了，按住房产商的手：“亲爱的，这就是说，再过半年多，咱们的儿子就要出世跟我们见面了！”
贾大成的目光停留在诊断书上，没法不相信这事儿确实是真的，不明不白跟过他的女人可以组成一个娘子军，却只有施莲娜一个怀上孩子，他不珍惜简直天理难容。
“莲娜，你听我说，好好地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我贾大成这辈子什么都不缺，就是人丁单了些！”
“可是我缺少一样东西！亲爱的，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名分，我也好名正言顺为你生儿育女！”
贾大成这下不敢贸然答应，这房产商确实富得流油，要给女人豪车或者别墅全都不在话下，但恰恰便是这“名分”他没有。确切地说，他要给哪个女人的“名分”，是掌管在他乡下的老爹手里。老头子只肯把“名分”交由他的乡下婆娘曾心兰收藏，贾大成想也是白搭。
“宝贝儿，你这不是叫我为难吗？虽然做房地产可以把旧的推倒重建，但是名分这玩意，要是强行从另一个女人手里夺来给你，我怕她会就此寻了短见。再说还有老爷子为她撑腰！”
“哦！我不为难你！亲爱的，我可以自己想办法！这世上，还没有我施莲娜办不成的事哩！只是到时这‘名分’重回到你手里了，别舍不得给我就是！”
“宝贝儿，你可别胡来！”
“用不着胡来，我自有办法叫你的乡下婆娘把‘名分’还给你，再叫你家老爷子名正言顺地承认我是他儿子的夫人！”
“难道你有神通？”
“事在人为，亲爱的，我就不信你家老爷子不想要个能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的种！”
贾大成不得不承认施莲娜说得对“宝贝儿，你就那么有把握你怀的是个男娃？”
“这可难说！”
施莲娜的手段比房产商想像的直接了当，隔四个月，这娘们居然搞了一张孕婴性别鉴定来叫他逼宫：“亲爱的，你可瞧好了，这可是你的儿子！能为你贾家传宗接代的宝贝！我现在就要你一句话，你总不能让他的妈妈不清不白没名没分地把他生下来。”
房产商这下不敢再支吾，开了宝马车直奔乡下老家，明知这样做对不起老实贤惠的结发妻子，但是老天爷不眷顾她，没让她生个儿子来母凭子贵，他也是没奈何。
宝马一路奔驶，贾大成踏进家门口的时候正值日上三竿，老爷子盘腿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抽他那早该进博物馆的水烟枪。
“爹，心兰呢？”贾大成现在只想早点把事儿跟乡下婆娘说开了，这就好比九连环最重要的一节，解了这个节，别的自然节节自动松开。
“好崽子，显见眼里就只有你媳妇儿，倒不问一声你娘！”老爷子见儿子回来，欢喜得紧。
“好吧，那么我娘呢？”贾大成在老子面前，丁点儿抖不起房产大鳄的威风。
“你娘跟你媳妇儿都在厨下呢，知道你回来，张罗着杀鸡给你补身子。”
“爹，我在城里什么补身子的稀罕物儿没吃过？眼下有比补身子要紧百倍的事儿！”
“唔，你要是不觉得你爹已经变成个老昏馈，不妨先说给我听听！”
贾大成咬咬牙，心里道老爷子这关也是迟早得过：“爹，是一天大的喜事儿，你老就要抱上孙子啦！”
“抱孙子？”老爷子嘴含着水烟枪忘了抽，“哪来的孙子？”
“自然是我的儿子您老的孙子啊！还能是哪来的？”
“你的儿子？你打哪儿弄来的儿子？”
贾大成觉得老头子可能真开始老迈到愚顽不开窍，直后悔这事不该先跟爹开口，刚才要是直接跟曾心兰道出，说不定事情早就已经解决。
“这么说吧，爹，有个女人怀了我的儿子，她要跟我结婚！”贾大成索性直说。
老爷子举着水烟枪停在唇角，老眼直眨巴，仿佛眼前站的人可能是错披了他儿子的皮。
“你就信那个女人的话了？”
贾大成一幅‘这还能有假’的神气，“爹，难道你不想有个能延续贾家香火的后代？”
“所以你就铁了心要跟这来路不明的女人结婚？”
“我这不是回来跟你商量吗？心兰那儿还得爹你给做做思想工作，我可不想犯重婚罪！”
老头子突然扬起水烟枪照着儿子的脑门儿就是一疙瘩，“我叫你犯重婚罪！我叫你再结婚。我想孙子想也白搭，兔崽子……”
老家伙手重，铜嘴儿的水烟枪一打一个准。房产商抱头鼠窜跳出了屋门，钻进宝马，宝马溜得飞快。
贾大成这一趟回家，前后不过十分钟，连乡下婆娘的面都没见着。
贾大成从乡下老家铩羽而归，施莲娜可不会如此轻易认输。第二次，俩公母一块儿回乡下老家。这会儿，施莲娜已经有了将近八个月的身孕，大肚子的份量重得很，这雌兽又穿着一身大红绸裙的孕妇袍子，像一面迎风招展的旗。贾大成不免暗自担心乡下老家伙的心理承受力，拒说斗牛士专门喜欢执一面红旗子来刺激那些倔头倔脑的老公牛，他自己挨几下老头水烟枪的铜嘴儿不打紧，老头要是对施莲娜也来这么几下，还不让她当场就把儿子生出来！
施莲娜却是成竹在胸：“亲爱的，你只管带着我去就是了，我自有说服咱家老爷子的理儿。”
贾大成只能寄希望于施莲娜，传说女神海伦娜一出现，众生便为之倾倒。施莲娜对老头来说，不俱备此等神力，但是肚子里怀着贾家孙儿哩！老爷子不看僧面还能不看佛面，他就不怕贾家断子绝孙？
哪知老头依旧不卖账，水烟枪在嘴里吸得滋滋的，只等着吸空了照着儿子的脑门儿上敲来。不过，这一回房产商也豁出去了，他把脑袋支在亲老子的铜烟嘴儿下，就等着老家伙在上面敲出几个疙瘩后，好开口说离婚再娶的事。
一旁，曾心兰想来也知道了男人要跟她离婚的事，这会儿眼泪淌得像小河，老娘只好不停地给她抹眼泪。
“别说我老眼昏花，你带回来的这个，要真是个物儿也罢了，我就瞧不出她哪点儿比心兰强！”老娘当着施莲娘的面，话说得一点儿也不客气。
“我的娘，慢说莲娜现在怀着你们的孙儿。我跟她在一起才有共同语言。我们一块儿去打高尔夫球，莲娜四杆洞能一杆就进。心兰能干什么？她别把高尔夫球杆认作掀草筢子就不错了！”
“你说的高尔夫是个啥人？这四杆洞一下子就进的，是打在哪儿——你们的床上？”老爷子从嘴里拔出水烟枪，一句好话也没有。
“这叫我怎么说？在床上打高尔夫——我就说没有共同语言么！反正今天不管怎样，我得给莲娜一个名分，我不能让她不明不白给我生儿子！”
“这不明不白的人只怕是你自己！”老爷子又扬起水烟枪，只是没朝逆子头上敲下来，反问施莲娜道：“姑娘，你真认定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们贾家的种？”
“老爹，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我未必是那种需要仰仗孩子让男人同我奉子成婚的女性。实话说，若不是这会儿怀了咱贾家的后代，追求我施莲娜的人此刻从城里一直排到你家屋门口。”
“这我信！姑娘，要不，我这傻儿子也不会非要同我那贤惠温柔的媳妇儿离婚，再娶你！”
“贤惠温柔的媳妇儿，老爹，按理说这事不该我来提这个头。要知道，你的孙女儿经常到公司找爸爸，大家早就说她没有丁点儿像你儿的地方！你说你媳妇儿温柔，我信！要说贤惠，老爹，除非你自己编一本词典，把这贤惠的意思按你老的心思重做注解，这才配用在你媳妇身上。按理说这些话我不该讲，可怜大成戴了半辈子的绿帽子！我也是前不久才暗中给他们父女做的亲子鉴定。老爹，说出来你得有心理准备——你们贾家养了二十多年的孙女，压根儿不是你儿子的女儿。你说你媳妇贤惠不贤惠？”施莲娜的声音脆亮动听，只管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拒说猫科动物猎获食物的时候，总是等到最后关头才使出足以致猎物于死命的那一招。
贾大成此前早已见识过施莲娜的野性，这个让他神魂颠倒的雌兽总有令他欲罢不能的招儿，今天这招儿可真是狠心肠过了头——这怎么说，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晴天真能起霹雳！
曾心兰似乎要昏绝过去，老娘只好先扶她进卧室躺着。贾大成瞧着这个让他戴了半辈子绿帽子的女人，目光欲化作利剑，就此斩断和她的半辈子结发情缘。
老爷子把水烟枪放在凳腿儿上磕磕，磕出满地灰渣，难得他这会儿还能如此从容不迫：“姑娘，你说的这些，是我们贾家的事，不能成为你进贾家的理由。我的孙女儿是不是我儿子的种，也不该你去做鉴定。姑娘，贾家的门，之前不会朝你敞开，之后更不会啦！”
“爹！”贾大成眼里冒火，老头非得把这个真正给他生儿子的女人拒之门外，莫非他想断绝父子关系！
“忤逆东西，你到屋里来，爹有话跟你说！”老爷子脸上依旧不见波澜，眼神中的凌厉却令房产商不敢抗拒。
进了屋，贾大成打定主意不管老头说什么，他跟曾心兰的婚是非离不可，半辈子的绿帽子——这账可怎么算！
“儿啊！你还记得你和心兰结婚五年，她才怀上女儿吗？”
“可是这个女儿居然不是我亲生！爹，难得你倒不生气！”
“我要生气也只能生我儿子的气！逆子，你就没想过为何婚后五年才有女儿？”
房产商倒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被老头子问得愣征半天。
“儿子，爹知道这些年心兰虽不在你身边，你却从不缺少女人，你就没想过为何这些女人都没有怀上你的孩子？”
贾大成不傻，这下悟出了点眉目：“爹，你的意思是我不能让女人生孩子？”
“儿啊，这是爹最不想告诉你的事！这些年，你活得自信又潇洒，从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缺憾。要知道会有今天，我和你娘当初就不该让心兰瞒着你，私下去医院检验你那些不能变成儿女的破玩意儿。儿啊！你那些玩意儿不行，没一个是活的。”
房产商今天第二次遭受晴天霹雳，要不是老头子手快把他扶住，说不定就此一头撞死在柜角上。
“儿啊，爹今天索性就把话全说了。你和心兰的女儿的确不是你亲生。不过她这辈子只会认你当父亲。医院里的一些瓶子管子可能知道她的血缘父亲是哪个，但是谁会让这些瓶子管子开口说话？儿啊，这些年你活得自信又潇洒，并且享受了当父亲的天伦之乐，苦的只有心兰。你要是真觉得外面那个能四杆洞一下子打进去的大肚子女人，比心兰更有资格当你的婆娘，爹立马就劝心兰给她腾位子！”
“爹，我这就让那女人该谁找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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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八重绛樱，教师，从事语文教学二十多年。业余喜笔耕，作品均来自生活，欢迎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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