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 （长篇连载）二卷 写厂史 2

肖明山在这里工作，工资比顾桂英高出五毛钱。周末两天管饭，给肖明山加上两个工，也就是他一天一块五的工资涨到了一天三块钱。小区门口是小菜市，由肖明山自己购买，回来自己做饭，照顾到病人的咀嚼困难，以软食豆腐玉米粥烩馍馍为主。因为瘫痪病人，瘦弱的机体皮肤像纸张一样脆薄，极易并发褥疮、肌萎缩和肢体挛缩畸形，心情焦躁，与病人交流很困难，要给病人按摩、翻身，擦洗，涂爽身粉，帮着病人拉屎撒尿，都需要体力和耐心。

陆先生家里比走廊，烟味中多了一些屎尿混合赖思水的味道。这是一个两间通着的房子，门朝着东面的长廊，由钢筋焊接的纱门隔着，窗户也罩着纱网。屋子的南面东西向横着病床，是钢管焊接成的涂着蓝漆的床，西面床头边有一张简易的镂空坐面圈椅，椅子下放着白色搪瓷夜壶和白色的搪瓷便盆。北面一张更小的木床是肖明山的卧榻，因为空间逼仄，东家不让他支蚊帐，天黑后点燃两盘蚊香，分别放到两张床的床头处。靠近小木床的东端，是一台较新的落地扇，在低速旋转着，轻轻摆着头，屋顶上的吊扇早就停摆，因为病人受不了太大的凉风。

靠近东墙的条桌上，放置着一台九寸小黑白电视机，陆先生喜欢看“新闻联播”和戏剧，肖明山则喜欢看动物世界和乡村故事。作为佣工，他不能和东道抢频道，总要等陆先生看罢了他才寻找他喜欢的频道。屋子的正中间有一张矮小的方形的饭桌，围绕着三个小马扎，饭桌上面摆放着《道德经》、《庄子》、《圣经》，和每天查字用的《新华字典》，每天上午和下午，肖明山要给陆先生先读一段《道德经》或《庄子》，然后才允许读他的《圣经》或唱赞美诗。西墙边上，有一张小课桌，一个圆形的塑料方杌子，是准备给肖承均临时写东西地方，现在桌子和杌子已经由陆本茂搬到了靠近陆先生躺着的床边，他说：“这样可以面对病人说话”。肖明山暗自庆幸，一是很快再次见到儿子，二是采访过程省略了先读《道德经》、《庄子》，后读《圣经》的程序，他在美滋滋地盼着等着儿子的到来。

“爹！陆哥，陆大爷。”。“哎”、“啊”、“嗯”。肖承均推门进来，穿上了蓝灰色的混纺大裤衩子，圆圆的脸堂，一副平静的表情。陆本茂从沙发上起身，笑着迎着他：“兄弟，你可来了”。 肖明山说：“你娘来电话，说从洪老先生家走了，洪先生的妻侄女刚离婚暂住在他家里，就把你娘辞了。”肖明山平静地说：“现在市里也有了劳务介绍所，你娘疼钱，介绍费要花10块钱呢。你娘说，还是等等吧。不过，已经另找了一家，是通过教友找的，东家不信教。”肖承均哼着，把信息放到心里，把心放到肚子里，他每一次见到父亲，总是那种不喜不忧的表情，亦如土地的性格，厚土般地木讷，承载着万物乃至苍天。不过，有时候爹也会忧愁，急了也会发火，或者是上犟脾气。有时也会笑逐颜开，但这些，只是他表情中的一瞬。

陆本茂说：“幸亏肖叔叔介绍你，市局史志办里就那么几个人蛋蛋子，没人能来采写稿子。老爷子病成这样，说不定哪一天就……新一期工业史专集下个月要出版，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琢磨技术行，写文章我可是外行，兄弟你受累吧。”床上的陆天罡先生说：“快给承均倒茶喝！坐下。就用这张小课桌吧。”他在用眼色指使陆本茂让承均坐下。“老爷子的手稿，都是毛笔写的正楷字，杌头的一摞就是。还有，两本方格稿纸，够用吧？画像需要的画板，三合板将就着用吧，你看行不？坐下，坐下。”“行。炭笔，小刀，橡皮我都带来了。”承均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