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仪百代胡林翼（上）

从长沙往益阳快进城时，车窗外看到有个路牌：胡林翼故居。恍然记起胡林翼就是益阳人。到了益阳跟朋友说想去看看，朋友说故居只剩下个名头，并没保存有什么老房子，不过城里倒是有一个“胡林翼陈列馆”。

知道胡林翼的名字，还在所谓的孩提时代，读一本叫《陈玉成》的连环画。陈玉成是太平天国的英王，无缘无故觉得“英王”两个字又响亮又好听，英姿飒爽的样子。连环画里胡林翼是“镇压太平天国的刽子手”，被英勇善战的陈玉成在安庆打得急火攻心，口吐鲜血。后来读了些书，知道历史要复杂得多，用现在的话说，看历史有许多纬度，正与邪并不像围棋一样黑白分明。

益阳最有名的特产是安化黑茶，“胡林翼陈列馆”就在益阳黑茶城的二楼，并不十分醒目，我们转了好一会才找到。陈列馆门口墙壁嵌着飘檐，做成个假亭的样子。一左一右有副对联：

与曾左彭并号四臣天下犹推国士

立功言德永垂百代此间如接风仪

感觉这对联写得挺贴切，并不算溢美。清代中兴之臣“曾左胡彭”，很多人知道前面两位：曾国藩和左宗棠，胡林翼、彭玉麟的名气要小得多。所有人都觉得曾国藩要比胡林翼有名，这大概与《曾国藩家书》的流行有关。古人说世上有“三不朽”：“大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其实“立言”理应在“立功”之上，因为“功”与“罪”最易缠夹不清，张三眼里的“功”，在李四眼里可能是“罪”。还是拿曾国藩来说事，他因为嗜杀，外号“曾剃头”，甚至说他活了61岁，就是因为杀人太多损了阴德，但他却是清朝如假包换的“中兴之臣”第一人。“立言”不同，字里行间全是普世的道德教化，箴言警语，辞章璨然，“立言”捎带着把“德”也立了。恰恰是借光《曾国藩家书》，曾氏被誉为“天下第一完人”。胡林翼也有《读史兵略》传世，毕竟差了许多，虽然立下了累累战功，让人觉得比起曾国藩还是梅花竞雪，逊了三分白。

但实际上，胡林翼官当得比曾国藩好，打仗也比曾国藩厉害。老曾带湘军同太平军打仗，一败再败，还差点连自己的老命也搭上，给皇上上书自责，本来“屡战屡败”，听幕僚所说改成“屡败屡战”，皇上大悦，不仅不问罪还厚加赏赐。胡林翼曾与太平天国最骁勇善战的石达开、陈玉成、李秀成多番交手，却是胜多败少，虽然曾经被陈玉成打得呕血，但他却成为胜利者，笑在了最后。

史书评价胡林翼，称他果断立决、精明善断、长于核算，特别是识拔人才、奖掖后进。周身刀，把把利，像旧小说里武功高强之人，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显然比曾国藩厉害，连曾某人自己也承认：“润芝（胡林翼）之才胜我十倍。”见过承认别人比自己强的，没见过承认强这么多的，恐怕曾国藩真的不是谦虚。许多人知道毛泽东和蒋介石最佩服的人就是曾国藩，毛泽东说自己近代人中“独服曾文正”，蒋介石则认为曾国藩“足为吾人之师资”，但人们却未必知道，毛泽东是因为佩服胡林翼，才把自己的字改成了“润芝”，而老蒋终生摆在案头上的就是胡林翼的《读史兵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