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安顺》安顺收藏 父亲的一枚“军功章” 2019年第71期(总426期)

丁光中先生像

父亲的一枚“军功章”

丁国良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十五年之久了,有空时我会取出父亲遗留给我的一枚抗美援朝银质三级国旗勋章,也像父亲那样用绒布细细地擦,脑海里总会出现父亲经常给我们讲述抗美援朝的故事。故事虽然不是那么精彩,但它却深深刻印在我的脑海之中,至今不忘。

父亲于1940年秋考入设在安顺北门的“陆军兽医学校”,1946年毕业后,分配到青年军205师任一等兽医佐(上尉同等官),随部队北上。1949年元月一日参加北平和平起义,部队改编后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39军后勤部兽医科。1950年10月20日,为了保家卫国,父亲随部队跨过鸭绿江,入朝作战。

起义人员证明书(复印件)   中国人民解放军复员军人证明书

父亲给我讲,入朝没有几天,就在10月25日,与朝鲜人民军一道,向侵至鸭绿江附近的美国联合国机械化部队发起强大反攻,这就是有名的云山战役。在战斗最残酷的时候,部队不断减员,父亲医疗所30多位战士全部调到前沿阵地,给伤员包扎伤口,转送重伤员下阵地到后方治疗。云山战役打到11月8 日,将美国联合国军队打回到清川江附近,共歼敌13000余人。我父亲眉飞色舞的讲到这里,眼色昏暗下来,眼角出现泪花。他告诉我,这场战役下来,派出去的30多位同志只剩6人。最使他怀念的是,所里小邹为保护他,被飞来的炮弹炸伤,第二天在送往后方医院的途中,被敌机炸弹炸中,尸骨无存。父亲老来经常怀旧,常念道:我在朝鲜战场27岁,小邹他才22岁,但已是久经战场的老战士,平时我俩相处得非常好,而他为我而伤、为我而死,尸骨未存,太年轻太可惜了。以后有机会,我要到朝鲜志愿军烈士墓找一找他的名字,去看一下他的家人。

前排右一为丁光中先生

父亲也经常给我们提到,初到朝鲜,十分艰苦,每到一个地方,要勘察水源,有些地方要用军马拖运大炮及重型武器和弹药。白天,由于美机的疯狂轰炸,牺牲了不少身边的战友。被惊跑的军马必须找回来,军马不够,就和战友肩扛马拖,想尽办法也要按时将武器及装备送到前线指定的地方。凡是未回来的战友,都冻死在冰天雪地之中。补给跟不上时,就着一把雪吃一把炒面。由于不能生火,冻伤手脚的战友,包扎一下也要随着部队前进。后勤战士不是战斗英雄,也没有和敌人面对面的拼搏,但他们是无名英雄,为了前线的胜利,他们付出了血和汗,为战斗胜利做出了巨大贡献。

父亲是万幸的,1953年11月在板门店谈判结束后,随大部队返回了伟大的祖国。归国前夕,父亲荣获了金日成授给的朝鲜银质红旗三级军功章,并在部队116师提升为师部兽医所长(正营级干部)。父亲十分珍惜这枚勋章,退休后无事总爱拿出来用红绒布慢慢擦,一擦就是半天。他总爱回忆那些牺牲的战友和残酷的战斗,规定我们,这枚军功章只准看不准摸。

父亲(丁光中先生)的“军功章”

1971年父亲得了脑溢血,由于家庭人口多、收入少,经济十分困难,在中医院住了几天院就被接回家了,采用中草药治疗。接回来的父亲已经不能说话,不能动弹,每天都躺在床上,由母亲照顾。父亲走的那一天,我十分清楚,那是六月中旬,母亲和叔叔、姑父商量父亲的后事,我和弟妹照看父亲。几天来,我发现父亲的双眼都直直的往前看。三点过钟,我发现父亲双目有神,嘴巴也在不断的动,脸部也很有精神。我叫妹妹通知母亲,父亲要说话了。姑父用耳靠近父亲的嘴,想听听最后的遗言。这时父亲流了眼泪。姑父解释说,这是回光返照,证明父亲要离开了,他担心走后,我们生活更困难,所以才流泪。姑姑赶紧大声说:你安心走,我们会照顾好这个家。父亲无动于衷,也可能听不进去了。众人走后,我大声问父亲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事。父亲看了看我,用嘴向前努了几下, 我顺着父亲视线望去, 看见墙上贴着一首郭沫若写的《志愿军凯歌》,怪不得父亲几天以来都盯着墙上看。当时,最小的妹妹给母亲讲,父亲嘴不断在动,是在唱凯歌。当天晚上,父亲静静的离开了我们。父亲走后,母亲将这枚银质勋章和几个朝鲜作战纪念铜章交给兄妹中最大的我保管,希望我带好弟妹,教育他们用心读书,好好工作,珍惜今天平稳幸福的生活。

丁光中先生的军功章

目前,我也到了不惑之年,经常难忘父亲走时的情景。我认为他每天每时看凯歌,是在回忆那残酷而艰难的抗美援朝,回顾那些一个又一个从自已身边离开的战友;他的眼泪,是为掩护他牺牲的战友小邹而流。由于经济条件和自身的身体情况的限制,他无法实现到朝鲜战场看战友牺牲的地方、找一找尸骨未存的战友家的愿望。他流着眼泪,带着终生的遗憾离我们而去。想到这里,我感到心在流泪,只能祝愿父亲走好,能在九泉之下和时常思念的战友团聚!

· 作者简介

丁国良:市收藏家协会副会长兼秘书长。主要收藏各类票卷标卡、文革遗物、艺术酒瓶等,藏有各种奇特艺术酒瓶四千余件。被录入《中国当代集藏家辞典》《中国收藏界名人大辞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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