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乡情139】石孝义:草原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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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天路
石孝义
北 方
草原天路,位于张家口市张北县和崇礼县交界的地方,西起张北县城南的野狐岭要塞,东至崇礼县桦皮岭。这条全长132.7公里的山间公路,像一条蜿蜒曲折的青色绸带铺展在连绵起伏的山丘间。“天路”沿途山色秀美、梯田纵横、河流奔淌、沟壑勾连,草甸之上牛羊成群,山丘之顶风力发电机星罗棋布,公路一直伸向白云生起的地方,故此人们称这条公路为“天路”。这里是锡林郭勒大草原的边缘,这里的平均海拔1400米,年平均气温只有摄氏4度,这里还被称为美国的66号公路、中国大陆十大最美丽的公路之一,所以“五一”之后我便总想抽空去那里看看!
去“天路”之前,我一直认为离京五百公里内不会有真正的草原,可当我从“草原天路”骑行回来之后,我的这个印象转变了,或许因为我还未见过真正的大草原吧!
从鸡鸣驿上高速没多久,天便下起了大雨,于是临时决定夜宿宣化。转天,天空依然阴郁,大雨依然有可能随时会倾盆而下。可一个真正的“驴人”不会因为天气原因而选择退缩,就这样一百多公里的奔袭,当我到达崇礼县的桦皮岭时,已是上午十点。差不多是与此同时,一大块乌云慢慢悠悠地横布在了北边的天空,“哦,上帝!”看来今天在劫难逃,这场雨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
路
“草原天路”被中国的旅行者们冠以美国的66号公路的美称,66号公路之于美国国民是一种纪念式的爱称,这条将近4千公里的“母亲路”,在北美大平原上纵贯驰骋,自可谓壮观,而我们脚下的这条“天路”与之相比自然要渺小许多,可那沿途变化多端的地貌,起伏跌宕的路面,在中国却又着实的不多见。
从桦皮岭入口之后,路一下便陡了起来,一辆辆自驾游的汽车头尾相接,一眼望不到边,那一个个将近60度的斜坡让人着实为车手捏把汗。摩托车从车隙间挂着一档终于冲上了坡顶,停住车,风一下子便撞了过来,这里是有名的风口,常年的大风都在六七级。山顶的坡势平缓,虽说可一览众山小,但丝毫没有险峻的感觉,两侧皆是舒缓的山丘,沿途那不断从车上下来拍照的游人搅得你实在无法安心看景,于是上车接着沿公路前行。
“天路”的公路是双车道公路,青黑色的柏油路面在茵绿的草原上蜿蜒前行,像一条安静的河水,随着山势起伏。瞭望四野,最能引起人注意的不是那周围的景色,倒是那条脚下青黑的公路。有时你在坡底时,它就在你眼前竖立着,有时你处山腰时,它竟已经悬在你的头顶了;你在上冲时,它仿佛贴到了你的脸上,而当你下冲时,它又跑进了你的怀里。这路有趣便在这里,始终与你不离不弃,与你玩耍不休。那海一样宽阔的原野,因为“天路”的穿行而过,硬生生地被一劈为二,那笔直的黄色分道线像一条链锁缝在草原之上。站在坡顶,路像草原上的河,弯曲着、回旋着,在那灰黄色的牧草与绿色的矮松间洄游,直到消失在远方拔起的山丘之上。
最为孤独的是那段坡顶的路,一个小小的回旋便从坡顶跌落到下面不见了,让人误以为是到了尽头。越过山坡,远处便是蓝天,蓝天上面是白云。眼之所及,这短短的一小段路途就那么安静地躺在野花盛开的地方。有风吹来,花、树齐摇,野草曲伏,蓝天之下一切都裸露在阳光的爱抚之中。这会儿公路刚好寂静,只有一辆车,只那么一辆,悠然地经过野地,驶向了坡顶。这暂时空旷的公路之上,那一刻竟让人觉得有些孤独,山的孤独、草原的孤独、风的孤独,但最孤独的还是公路……
最寂静的是林中的公路,成片的松和成片的柏,还有杉树,猛然会在一片坡地上密集起来,于是成了林。高高的、笔直的松树欺近了路边,把天挤得只剩下了一条线,林子里很幽静,杂木丛生,因为无人打理,所以无论是树还是草都野得蛮横,野得无拘无束,密密匝匝的容不下人的一脚之地。路便在这林子中贼一样地快速穿过,果断而坚决,人在这路上便也会像被贼追了一般飞似的只想快些过去。
“天路”的路就是这样,在这草原上率性地随坡就势快活地前行着,没有阻滞的感觉,俯瞰了看,像青黑色的带子,随山飘舞,仰视了看仍像带子横空飘展……
山
山是连绵的,左右都望不到头儿,山势大都平缓,没有突兀崛起的样子,亦没有险峻高耸的感觉,所以公路都是在这波浪形的山势中穿行。
沿途有许多的观景台,可以让你随时停下来去驻足眺望。而山丘顶上的风又总是很大,吹得你前行一步都很艰难,而走过去若想站牢同样是件不容易的事,那呼呼的大风不绝于耳,身子便在这大风中不停晃动。
不过,“天路”的景致还是很美的!因为是上午,南边的群山都陷在了熹微的晨曦之中。满眼的绿色,随着那波浪一样的群山伸向天际。近处的山大都是鲜绿的,新绿的,因为还没入夏,所以有些山顶还泛着块块的芽黄颜色。整个山势像铺上了毛毯一般,毛绒绒的,偶然有成堆的小树闪现,那毛绒绒的山坡上便像是绣上去了一块凸起的饰物。稍远的山曲线变得柔和了、流畅了、轻松了,色彩变得更浅淡了、灰暗了,山面上的“绒”像又被细致地修剪了一下,更加细腻而平滑。远处的山有些飘渺,没了山势的纵横,也没了山丘的起伏,只是那一条子横展在眼前的山脉。那一座座逐渐变得虚幻,终于与天融合在一起的远山,整体失去了颜色,那不再是山本来固有的绿色,而是一下子变成了蓝色,近些的是深蓝,远些的是浅蓝。让人眺望时感觉心胸开阔,心旷神怡,我喜欢那种像海一样的蓝色,因为它让人联想到了宁静与致远。
与天相接的地方,便是白云生起的地方。蓝蓝的天做衬,成片的、一朵朵的白云在天际处麇集,一片片一朵朵都挤在了一起,像成堆的棉花聚在了一起。越往近处那云朵便越发的独立了,一朵一朵飘荡在空中,慢慢地随风挪移。于是地上便有了阴影,近处的阴影与天上的云都是对应的,一大块一大块只是随着山坡的起伏而扭曲,随着云的飘浮而身不由己地也慢慢移动。蓝的天,白的云,绿的草,黑的影,真是相映成趣。再远处,山变暗了,阴影变大了,有的整座的山都罩在了阴影下,甚至还有整列山都浸润其中的。那阴影下的山也很美,那深深的影子仿佛一下子将山变得厚重了,而那阳光下草原的颜色便更加鲜艳、更加浓郁、更加生动。
高天上流云,在草原之上你可以随时看到,丝毫也不觉得希奇!
田
在北方的草原能看到梯田,着实让人可以小激动一下。当然北方的梯田与南方的梯田还是不一样的,南方的梯田多是水田,诱人在它的光影,而“天路”上的梯田当然都是旱田。没了光影,似乎便缺失了那浓妆艳抹的色彩,与矫揉造作的细腻,但却多了一种简约与素淡,与纵横驰骋的粗犷。
在“天路”上走着走着,有时不经意间,便会从路这边或那边冒出一片子梯田来,一道道弧形的坝子将山坡分割成了一条一条的田地,像一只只巨大的扇贝,丢在山间。这是一块块脱出草原整体颜色的色块与线条,缤纷而统一。但一路上在你习惯了眼前那连绵不断的山丘,色彩不变的绿色后,悠然间跳出那么一块形与色迥异的梯田来,你会为之眼前一亮。于是总会一次次地停下车,情不自禁地跑过去一次次按下快门。
那层层的梯田中的农作物颜色大都亮或深于周围的山原田野。亮的一般是油菜花,当时正是油菜开花的季节,那成片清淡的黄花一齐怒放着。离路边近的梯田大都会引来大群的游人弃了车,不顾脚下的杂草和荆棘呼喊着冲进去,举着手中的相机拍个没完。女人们大都“扭捏作态”,不停地在满世界的黄花中做着各式的“抛思”,男人们大都“爱美人也爱江山”,总是四顾着寻找更美的景致,或是举了广角平扫,或是俯了身微拍。深色的,大都是庄稼,那深深的绿只宜远观不宜近赏,当然也少有人去近赏。站在山头,俯视了那夹在嫩黄的油菜地之间,一条条深色的梯田,愈发觉的绿得浓郁,绿得均匀。有时碰巧有块云朵飘来,遮在上空,那一条条深沉的绿色便又加染了一层深重。有时路经常会忽然沉了下去,一抬头,一片梯田就出现在离你不远的地方。于是平眼望去,那层层叠叠的梯田有了立体感,一道道坝子在阴影的托衬下,像刀刻一样。与或远或近的山丘成了鲜明的对比,梯田忽然间使那本来平庸无奇的山丘有了楞角,极负了阳刚之气,加之那一块块蒙太奇一般梦幻的色块,将“天路”装饰得如西方现代派大师马谛斯的绘画。
梯田附近,有许多白色的风力发电机,高且粗的电杆,三片巨大的扇叶,近看有点像瘦削的城堡,远看则几十架,甚至上百架地布满了周近的山顶,与那色彩斑澜的梯田相互呼应着,自成一道独特的风景!
梯田的附近一般都会有人家,十几户,或是几百户,就那么一簇簇包在梯田之中,像是花蕊。梯田的周围一般都会有成行的绿树,一行或是一片,或横或竖地出现在梯田里,像是叶脉……
村
零落在“天路”两侧的村庄有多少,我没统计,但似乎每转过一两道山梁便会在路左或路右有座小山村远远地坐落着。有点像隐居山林的隐士,也有点像流落到民间的官宦,但更像是土生土长的村人。
一目难望的平川,就那么在谷底平铺着,那一大块田地绿得是那么的喜人,一条弯曲的土路像一根绳子从远远的公路上垂下来,在绿色的沃野中拖出一条淡黄的线,那线越往前越细,终于在山脚下左右分开,包抄出一片红色的村庄来。纯一色的红砖瓦房,像长得旺盛的蘑菇,一堆、一堆,又一堆终于占满了整个山脚。每间房屋都像个小火柴盒,还要小,像一块块斑点,不过是立体的,每家每户的房子都在阴影的勾勒中呈现一种生动的3D效果。村前的田地是平面的,平得舒展而辽旷。即使那一根根像针一样的电线杆,和火炬一样成排的绿树,在那一目难望的田间也难搅其辽旷的舒展。
冲上一块坡顶,路像河一直向前游走了,在一片绿树与天交际的地方一下子随着山丘滚落了下去。于是眼之所见,这一大片原坡便成了一个世界,一个安静的午后花园草场。满坡的野花一齐盛开着,多是粉的和白的,随着风摇曳不止。坐下身去,那世界便有一半成了花的世界,高天上的白云大朵大朵地在头顶上飘摇,随着风一直向着原坡下面流蹿。而白云走过的地方,忽然有座村庄跳进了眼来,就在路边,就在野花的缝隙中,安安静静地端坐着。一所所房子,较之谷底的房子大了许多,而且有了细节,能看到每家院子的栅栏门,和门前那挂陈旧的马车。依然是红砖红瓦,只是在风雨的吹打下,那本来的深红色已变得苍白了许多。看不到有人,或许是有人也看不清,所以村庄是安静的,静得沉稳而深重,那喧嚣的“天路”上成行的汽车无论如何也打扰不了它,它也不被你打扰——
最是喜欢那卧在半山的一座村庄。一块本来平展的山坡一下子将这村庄“啃”下了一块,那一片红砖的村庄就卧在了那块凹进去的洼地里。四周高起的山地像个漏斗,山地上都是开辟出来的梯田,村庄正对的一条条梯田像几十条织锦的带子横展在前面,黄的、青绿的、淡绿的、灰绿的、赭石的……一面山竟有这么多种颜色,实在是令人叹服!村子的后面背倚的是山坡,就是那么一片绿草。村庄被绿树包围了一圈,显得村庄更加红艳了。阳光是顺向而来的,村庄的眉目看得更清晰了,黑洞洞的窗户,七扭八扭的院落,错落的电杆,还有那粗大的烟囱,一条完整的路从村外闯进来,在村子的西南拐向了西北,再从西北分向每家,院墙好像没有一家是完整的,都是马虎用石头堆起的半壁残垣,圈不住人,只能挡住牲口,或许这就是民风纯朴吧!
雨,一直是含苞待放的样子,但终于是没有下来。在“草原天路”上我整整骑行了五个多小时,时速竟然只有二十多公里。因为路上的车太多了,几乎连成了行,串成了线,所以摩托车只能在这车缝里穿行。好在是摩托车,我想若是汽车的话真不知他们要用多少时间从这头挪到那头。草原的风很大,坐在车上有种随时被卷走的感觉,尤其是过几个风口时,车子随时都会被风带着跑向一边;草原的天很冷,冷到我将衣服都系紧系严都不行,要知道那是六月的天气,直到我将不透风的雨衣都穿戴齐整,浑身这才停止了打哆嗦。草原的景色也是真美,来时没点燃多大兴趣的我,一路下来,终于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不虚此行!我想有这四字便足矣了,尽管来这的一路上,被雨无辜地淋了若干次,尽管返程时车胎还是没能幸免于难,尽管这一路屁股坐成了板,身子累成了狗,但我还是快乐地说,生命在这个灰暗的夏天,我又将其引爆了一次,我这颗行走在路上的生命,在这个夏天便又多了一份记忆,写在路上,更写在心里——
【作者简介】石孝义,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天津市作家协会会员。混迹文字江湖十余载,不以卖字为生却以鬻文为业,曾先后在全国百余家报刊杂志上发表小说、散文、杂文、报告文学、随笔几百万字。著有长篇小说《无雨无晴》。小说《老厚和他的驴》在首届全国梁斌小说评奖中曾获得短篇小说一等奖。散文《暮钟偈》获“美文天下?首届全国旅游散文大赛”二等奖。《秤》获“商道文艺奖”首届全国小小说大赛二等奖。小说《驴》获辽宁《文苑春秋》全国新文学小说奖。本人曾有幸被收入《中国现代散文家大辞典》。
感恩作者授权 绿 汀 文 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