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振勇：时光深处的老布鞋

时光深处的老布鞋

张振勇

故乡的老屋里，依然收藏着一双洗刷干净我穿过二十多年的老布鞋。

这是母亲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传统布鞋，年轻时母亲的布鞋做得精致美观，是老家农村妇女做鞋数一数二的巧手。小时候，母亲按照季节，要为我们兄妹一年做两双布鞋，一双单鞋，一双絮鞋，传统的布鞋在脚下伴随着我们长大。其实，我们这代人中，谁没有穿过自己母亲亲手制作的棉布鞋，但长大的我们还有多少人还能记起那些温暖的布鞋，还有多少人还如我一样对母亲的布鞋念念不忘呢？

我想，母亲一针一线缝制的布鞋，温暖的养分已然融入我的血液，在我的周身循环，温暖而营养我的一生。今天的我生活远离了曾经的布鞋，但我的心灵不曾远离布鞋的回忆。想一想，念一念，看一看，总让我想起那些过去的日子，那些美好而年轻的日子。

人生总如参商，我们在相逢与分别中度过了自己许多时光，与自己至亲的母亲也是这样。长大的我如同离巢的鸟，飞离了熟悉的故乡，飞离了母亲的枝头，飞离了温馨的布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脚上穿的是一双双擦试得锃亮的皮鞋，质朴舒适的布鞋淡出了生活之外。然而，在我离开老家的二十多年间，只要是冬天回到老家，母亲总是拿出那双布鞋让我换穿，那种舒适温暖从时光深处溢满我身心之间。穿上母亲缝制的布鞋，同母亲聊聊生活的点滴，这种幸福也许就是古人追求和崇尚的天伦之乐吧。

母亲做鞋有非常多的讲究。给我做的鞋子，鞋底都是白色碎布料“帮子”，鞋面是缀有多种装饰的青色的“灯草昵”。白底黑面的鞋子穿在脚上，看起来整个人都精精神神。久穿皮鞋的人都知道，皮鞋外表光鲜，但吸水透气不尽人意，有的人还为脚有异味而深深困扰。正如经常喝酒的人常说，最好喝的酒是家乡的米酒。而我觉得，对于穿鞋，最好穿的鞋子，是母亲亲手缝制的棉布鞋。

年少时，我享受着母亲亲手制做棉布鞋。最后一次为我做布鞋是我在北方上军校的时候，军校放假非常晚，寒假回到老家已经腊月二十四五。临近年关的农村妇女有许多事，备年货、搞卫生忙得不亦乐乎。脱下皮鞋换上布鞋后我感慨地说，还是棉鞋穿着舒服，要是在学校里有棉鞋穿就好了。或许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母亲就张罗着为我做鞋，正月初头近校报到的时候，她已经为我做好了一双厚实温暖的棉布鞋。隆冬寒冷的北方，舒适的布鞋穿在脚上，温馨的暖意从脚底升起。一位来自山东的同学非常羡慕我有一双好看适用的布鞋，他的身高鞋码与我差不多，以至于他也享受过我母亲布鞋的温暖。

如今，母亲已经慢慢老去，眼花了，手笨了，她已经做不动传统的家乡布鞋。于是，她精心收存好我二十多年穿过的老布鞋。夏日里不时拿出布鞋来晾晒，以防虫蛀；冬天里不时拿出烘烤，防止回潮。她知道，每年的冬天我都会回老家，穿上这双干爽舒适的布鞋，是她作为母亲的一番心意。在她的潜意识里，儿子的舒适，就是她的幸福，一份珍藏于我们心底的幸福。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越来越珍惜母亲做的布鞋。每一次穿换，我都穿得小心翼翼，斯斯文文地保持鞋面的干净整洁。老布鞋是我与母亲流逝岁月的见证，那些随岁月而流失的时光，都会因为这双老布鞋而一一在我脑海里闪现。每穿一次都让我回忆和感叹，让我回想起那首叫《游子吟》的唐诗，让我在回忆中感受曾经母爱的深沉。

收藏于老家的布鞋浸染了时光的遗痕，在二十多年的时光深处里鲜艳如初。我知道，或许多年以后，这双布鞋我会珍藏，即使不穿，也得珍藏这一段看得见摸得着的浓浓母爱和不尽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