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扼死了我的灵魂(流浪的人)
于荒山野岭之中,于喧杂吵闹的饭桌中,于盛大的宴席,于处处彰显着刻意的、偶然的、恐惧的场景中,我在流浪,而且,并将长期如此。
空旷的街道、餐厅与杂草般的夜晚里,我所追逐的自由与灵光闪现,短暂,如同在恭维奉承的话语寻找真实,艰难,之于流浪的人,生活从未放过每一个开始厌烦而又不得自救的苦命孩儿。如此,一次长久的流浪即将开始,或者是生命的变故,或者在虚伪的热情里,或者在假意装扮的微笑里,或者就是流浪者被他人称之为一意孤行的鄙夷里。
我的心灵从未停止质问,我的脑子从未停止思索,我的质问与思索被打乱了,无情的被社会切断,走上流浪的道路并非我愿,我愿安稳与舒适,我愿意的东西生活总教我鄙视,过后,于次次安然入睡的夜晚醒来时,憎恨在悄然增长,未尝不是一种成长。但如此的成长,我宁愿抛弃,人群荒芜杂乱,我的坚持似乎只能带给我最深沉的流浪,这困局至死方休。
常常于多次失败的苦痛中挣扎出些许久违的道理与古老的故事。周围所有的规劝都在诉说着同样的道理:穿上衣服,在脸上画上鲜艳的色彩,然后出门。就在这些若有若无的规劝中,我迫切地想要流浪,要离开,甚至想要直接死去。如果死亡是我们能控制的,我宁愿选择我拒绝被降生。
而其实,活着的人都是没有用母亲的脐带扼死自己,反而逐渐扼死自己灵魂的人。对,我们就是于一副躯壳在漠然地行走着,无声无息,颓废到死亡。
而我却要去寻找我的灵魂。
事实上,我可以不来到这个世界,我可以继续着我毫无目的载着我千百年漂泊的灵魂一起流浪。由于母亲肚中龙凤胎的流产,我漂泊的灵魂被上帝收回,让我转世为人。我拒绝。
上帝搬来撒旦的威胁,但撒旦正反抗着上帝的统治,我尝试用脐带勒死自己,就要窒息的时候,我被医生的大手掏了出来。我没有哭,我失望的表情惊呆了医生与我的母亲。年轻的女护士被吓走了,母亲惊愕地昏厥,而我只是怔怔地看着人间,第一次勉强完成了我人生中第一次的妥协,我效法着其他的人一样大哭起来。于此信号的释放给了那位满脸皱纹的医生以舒展的笑容,他用蹩脚的普通话说道:“行了,他是一个正常的孩子了。”
于此处,我骤然停止哭声,毫无节奏感地停止,老医生明显受到了惊吓,我盯着他的眼睛,试图告诉他我的感受。我笑了,这老男人也被吓跑,于是我做出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总结:“现在,妈妈在昏睡,护士与老男人被吓跑,而我,带着失落的目光向空中飘着的灵魂打招呼,我说:'嘿,兄弟!回来吧!'”
我与灵魂合二为一后,灵魂告诉我:“兄弟,从此以后,直到你的死亡之后,我们方才能继续流浪,所以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你会一直压制着我的存在,有很多人会将我扼死,有些人会将我囚禁,只有极少数的人会与我共生,我现在问一个你的选择。”
“我和你都是独立的人格,只为了虚伪地在人间走一遭,但一定会是共生的呀!”当时信誓旦旦的我,与此时此刻,正凝视着镜子中赤裸的我,泪流满面,截然不同。
就在前天,我将之囚禁。
就在昨天,我将之杀死。
此刻,我真正成了躯壳,开始了我被人间颂扬的生活。所到之处,鲜花与掌声,耳朵里充斥着赞美,我觉得我是如此的舒坦,我觉得我不需要我的灵魂了。曾经流浪的过往,我忘的一干二净。此刻,我觉得,我他妈就是人间之神。直到,直到我偶然间目睹了一个新生婴儿的死亡。而后,我突然地呆立,脑袋一阵阵剧痛。
是的,医生以为这是他们的失误,那死婴的母亲无力地流着泪,她的丈夫暴跳如雷,他们殴打了起来,现场一阵混乱。输液瓶、刀子、剪子掉在地上的声音如此的刺耳,咚咚咚地刺痛着我的心脏,而我是最清晰的:
那婴儿用尽灵魂最后的气力,将脐带缠住脖子,倔强的将自己扼死了。他的眼神坚定,决绝地扼死了自己。我看到他的灵魂在手术室驻停了一会儿,留下了一滴晶莹的泪,从死婴的眼睛里流出。
“别吵了!”无力的母亲盯着这滴晶莹的泪珠,殴打的人群也注视着它,凝视着它的滑落。这一刻,时间被凝固,而我像是被一剂重拳打翻在地一样,颓然而同样无力。
这一滴泪也缓慢地在我的脑中滑落,因为我当时的懦弱,我松开了脐带。是的,我对我的灵魂说:“我真的想看看这个人间。”
我的灵魂答应了,所以给了我三个选择。很明显,很多人都会信誓旦旦地选择第三种,那时的我难掩最后疯狂后今天的我,是的,我扼死了我的灵魂,我忘了我当初的誓言。
是的,我再一次重复一遍:我扼死了我的灵魂。
为此,我开始了我漫长的寻找浪游的路。我遍访名医,无果。医生大都无药可治。不过,听闻有一个医生医术高超,治好了很多像我一样的人。我欣喜万分。
于一云烟缭绕之地,我找到了这位神医,其名曰:“西风古”。
医生说:“灵魂已死,无药可治。”
我说:“不,那是我的失误!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医生道:“只有一种。”
我急切地道:“快给我!”
医生道:“你已经有了。”
我疑问:“啊?”
医生道:“就是你现在的皮囊。”
我道:“可我并不喜欢啊!”
医生道:“我这里有一杯'遗忘霰',你喝吗?”
我道:“忘记什么?”
医生:“忘记你曾扼死了你的灵魂这件事。”
我思绪良久。
医生道:“你喝,还是不喝呢?”
我道:“……您……建议……呢?”
医生道:“喝。”
我看着医生漠然的样子,他的漠然隐藏了他真实的意图,于是我又问了一遍:“您建议我喝不喝?”
医生道:“喝与不喝都能继续生活,只不过,前者你活得逍遥,后者你活得痛苦罢了。”
于人间一遭,当初的我只为寻得皮囊的快乐,如若带着苦痛生存,我当初理应扼死我自己。但是我没有,承受一种选择的苦痛远比遗忘更具吸引力,如若人生于此欢愉,那我扼死我的灵魂将毫无意义。
于是,我选择了不喝。
“你可想好了。”医生道。
我坚持。
于是,我一面在脸上画上色彩,用虚伪的笑容迎接鲜花与掌声,我一面在深夜凝视着自己的影子,开始不断地质疑着我的人生、选择、理想与未来。这样流浪的尽头也只有路尽天黑,于此,似乎不作选择就是最好的选择。任何想极力遗忘的记忆会如纸入水,遍布于脑中神经细胞各处,于每一个点上开始清晰地显示。于模糊的幻想中,我仿佛听到:
灵魂道:“你后悔扼死了我吗?”
我说:“我想我是后悔了。”
灵魂道:“如果你不把我扼死,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我道:“有。我应该用脐带把我扼死的。”
灵魂道:“你现在扼死自己也不迟。”
于此,我镇静了很多。
这些日子我回到家,将疲惫的身躯摔在了床上,当头跌在枕头上时,我都会起身,猛地坐起然后再轻轻地把我的头颅安放在枕头上,瞬间我身体会打个激灵,条件反射并固执地设想着我脖子下面是那条冰凉的铁轨,耳边是呼啸而过的列车。然后我就睡着了,企图在梦里按照海子的诗歌把他所说的8种自杀的方式一一实现,以抵抗我现实的懦弱与无助。
他说——
刀劈,这是另一个名叫顾城的诗人对自己妻子的选择,用过了,不新鲜,否定。
上吊,这是一种古老而又体面的死法,用斧头劈死妻子后的顾城上吊自杀,当然这个用的人也太多了,不新鲜,否定。
开枪,这是一种现代的死法,何况我国是禁止枪支的。这种死法多见于外国人,比如作家海明威。它是没有中国风韵的自杀方式,否定。
跳海,这也是一种古老的死法,尤其也是在外国临海的国家。中国内陆多河湖,寻觅海洋还颇费周折,也没有中国风韵,否定。
跳楼,这是现在一种最臭大街的死法,不具有诗意性,也不新鲜,否定。
沉河,显然这个比海要好找些,但总有些失恋的妇女与负债累累的醉汉死在这里。这河水让他们弄的污浊。好在当年作家伍尔夫选择了这种,才使沉河这种方式变得神圣些许。
沉湖,当年幽默的老舍,醉寻人生境界的王国维选择如此,象征意味更加浓烈,可以考虑。
卧轨,这是那诗人海子发扬光大的死法,为了更具有象征意味,他还携带了4本书,除却《瓦尔登湖》之外,还有《圣经》、《孤筏重洋》和《康拉德小说选》。后两本都是与海洋探险有关的小说。我想他最应该想实现的死法就是投水,不管是江河湖海,4本书有3本与水有关,但投水的缓慢和卧轨的一瞬间炸裂相比,没有后者绚烂。
海子他漏写了一种投水方式,就是投江。这是我国第一位伟大的诗人屈原发扬光大的死法,传说继承他的是诗仙李白醉酒于当涂江中捞月而死。中国历史上两个最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不约而同地以此种方式离开了人间,它的象征意义更加神圣,是我最最理想中的首选。
于是,择一月色如水之夜,我纵入水中。在这沉入水底的漫长5分钟里,海水漫入我的每一个细胞,我看到我的灵魂在升腾,我沉地越深,灵魂票的越高。我感到我的肺被水挤裂,在最后一个肺泡炸裂的一瞬间,那一刻我轻松无比,我笑了,都笑出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