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进库┇好 人 之 殇

好 人 之 殇

四川绵阳  余进库

　　宝成绝对是个好人，却也应验了“好人不长命”这个俗语，正值壮年便匆匆而去，想起来就让人唏嘘不已。

　　宝成哥不到二十岁就当上了村长，那时，我刚刚开始记事。印象中，他每天带领全村人喊着口号大干快上，抓农业促生产，大家伙也都挺服他的。只知道那些年月，到处都有讨饭的，周围村里很多人上外地讨饭，我们村却从来没有人出去讨饭，宝成哥的领导能力由此可见一斑。

　　宝成哥还有个给人起"绰号"的绝活。全村八岁至十八岁的男孩，他都能根据本人特点起个绝对合适的"绰号"，只要对号入座，就会让人捧腹大笑，一个字：“绝”。特别是在田间地头，干活劳累的时候，他就会用这一绝活调节气氛，整的男女劳力哈哈大笑，瞬间忘记了疲惫。在那个文化生活相当匮乏的岁月里，倒成了难得的娱乐。

　　我们村人少地多，除了一家外来姓，全村都是一个姓。那些年粮食产量低，又常常是靠天吃饭，地多就占便宜。周围村为了争地边，经常与我们村发生摩擦和对抗。我们村虽然人少，在土地方面却是寸土不让!我清晰地记得，每次发生摩擦，宝成就带领全村的男劳力，持械与外村对抗，即使是面对几倍于我们的人，也毫不畏惧。宝成哥的骁勇和组织力号召力远近闻名，我们村屡屡都能以胜利告终。从此，周围大小村庄再也不敢轻易招惹我们。

　　宝成哥结婚生子后，家里负担越来越重。老婆嫌他当村长一天到晚操别人家的心，顾不了自己家，加上家中孩子多日子艰难，每次全村选举，她就大吵大闹，不让别人选他男人，但不管她怎么闹，最终当选的却总是宝成哥。

　　分产到户那一年，宝成哥还在当村长。那个时候村长的号召力已大不如前，家家户户都忙着自己的活，宝成家因人口多劳动力少，仍然挣扎在贫困线，但宝成哥在村里的威信依然很高。

　　宝成哥的死也是大家伙心中永远的痛。那年夏天，锄完自家的高粱地，在回家的路上，宝成哥被一只狗咬了一口，当时并没有太在意，过几天就忘了。又过了好长时间，初秋时分，有一天他突然感到特别怕水，每次喝水恨不得把杯子吸进嘴里，家里人感觉不对劲，陪他到当地一个老赤脚医生那里去看，老先生说是"疯狗病"，催促赶紧去大医院，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当天傍晚，从地区医院回来，宝成哥父母老婆都在哭，说大医院也没办法。最后从很远的地方请来一个据说是专门用偏方治这种病的怪老头，长相怪异，用药更怪，全是看见就想吐的东西，必须是裹着小脚的老太太的臭脚趾甲，墙角里的臭虫等等，结果治了一两天也没有好转。老头临走时说:"这病我都治不好，神仙来了也没救!等着办后事吧。最后发病时，见人就咬碰人就抓，被咬被抓的必死无疑!你们要做好准备，关键时候要把他打死。”

　　全村男女老少一下子都被吓到，个个神色惶恐，如临大敌。接近天黑时，每家的男人都早早回家，告诉家里的老人女人小孩，晚上把大门小门关好，用门杠顶紧。所有的男劳力带好木棍、绳索，守在宝成哥家周围，胆子大的安排进到院子里面。却见宝成哥躺在院子里一个木床上，不停地痛苦嚎叫，脚蹬手抓，痛不欲生。他隐隐感觉到院里院外的戒备，痛苦地喊:"各位爷们，你们都别怕，回家告诉老人小孩也不要怕，我宝成到死都不会离开这个床!你们放心吧!"。然后又喊：“爹，娘，您二老到我床边来，儿子不能给你们养老送终啦，我还欠人家八十块钱，一捆高粱秸，你们就替儿还了吧!”说完大叫一声“大家都赶紧离开，我不行啦!”接着真的像疯了一样，在床上大吼大叫。大家不停地听到床板被打断的声音，却都不敢靠近。足足持续了两个小时，声音渐渐地越来越小。天快亮的时候，宝成哥死了。他的手和脚全部砸烂，床板也几乎断完，可他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床!

　　天亮了，全村人都聚集在村中央的坝子上，悲伤地讨论着昨晚发生的事情。按当地的规矩，不满三十五岁的人去世，必须当天下葬，宝成哥才三十二岁，必须马上下葬。墓地离村子两公里左右，全村男女老少无一人缺席，全部参加了送葬的队伍，在距离墓地几百米时，阴沉沉的天突然下起大雨，一瞬间，全村人痛哭流涕，悲咽嚎啕……

　　现在村里的年轻人已记不得宝成是谁了，只有上了年纪的人，在讲起宝成村长的时候，还会想起他的好。

责编：丁松   排版：夏显亮

作者简介

　　

　　余进库，河南虞城人，军队转业干部，现定居四川绵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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