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云初静 来源:红楼梦赏析(ID:hlm364)
诗人顾城说:“宝钗根本看不上贾宝玉。”也有很多人持这样的观点,说宝玉这样一个胸无大志,只知道在女孩子堆里厮混的懵懂顽童,岂是有着“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之志的宝钗放在眼里的?按常理分析应该如此,但不要忘了“爱情是最不讲道理的”,有句话叫“你的行动出卖了你的心”。我觉得根据宝钗的一系列表现,她不但是爱宝玉的,而且她对宝玉的爱并不比黛玉的少。一直以来,几乎所有的观点都认为薛姨妈是“金玉良缘”的缔造者和第一个传播者,王夫人是支持者,但是书里找不到薛姨妈正面说过“金玉良缘”的话,第一次说出宝钗的金锁和宝玉的通灵玉是一对的是莺儿。第八回薛宝钗犯了“热”疾,在家养病,服食“冷香丸”,宝玉来看她。这一回的回目,版本不同,甲戌本是“薛宝钗小恙梨香院,贾宝玉大醉绛云轩”,庚辰本则是“比通灵金莺微露意,探宝钗黛玉半含酸”,还有其他的,87版电视剧这一集就叫“探宝钗黛玉半含酸”。我个人觉得庚辰本更直接的点明了这一回的主旨,但违背了曹公“不写而写”的原则,但是“微露意”三字却实打实地证明了“金玉良缘”一说是人为蓄谋,而不是像宝玉“衔玉而生”和黛玉“还泪”乃是天机,所以所有人都不知道缘故。那日,是宝钗住进贾府后,第一次正面描写她和宝玉的接触,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宝玉,眼光就落在了那块玉上。以好奇为由,于是便“挪进前来”,要“细细的赏鉴赏鉴”。
宝玉虽然“亦凑了上去”,但还是把玉摘下来,让宝钗看。宝钗正面反面看完,又把正面的八个字念了又念,听的莺儿在一边说:“倒像和姑娘项圈上的两句话是一对儿。”宝玉听说便要看,别说宝玉本就好奇心重,换作任何人,出于礼貌也要说看看的,颇懂人情世故的宝钗当然深谙此理,她一遍又一遍地念那八个字,为的就是让莺儿听见,然后说出金锁之事。可笑宝玉年龄比宝钗小,又比较单纯,看了金锁上的字,居然说“果然是一对儿”。但宝钗的心思被赶来的黛玉看在眼里,因此才有了“半含酸”一说,但宝钗并没有就此打住,反而越发当着黛玉的面劝宝玉“不要吃冷酒”,宝玉这个呆子,居然就乖乖地听了。如果说这一节是两个“情敌”之争的话,宝钗可以说是完胜,这可是完全不符合宝钗端庄的淑女形象啊。而且,从这以后“金玉良缘”的言论开始在贾府里传播开来。甚至始作俑者都有可能是宝钗,而不是薛姨妈,以宝钗的城府,她如果爱上了宝玉,想出这种策略不是难事。薛姨妈遇到大事只会哭泣,着急,远没有宝钗的冷静和谋略,她可能只是为了心疼女儿,全力支持和协助女儿完成心愿罢了。况且,宝钗嫁了宝玉,对薛家有百利无一害。
宝钗有一个爱好,就是三天两头老爱往怡红院跑,这与她“故意远着宝玉”是背道而驰的。黛玉去怡红院找宝玉吃了闭门羹,就是因为晴雯恼宝钗半夜三更的也往怡红院跑:“有事没事跑了来坐着,叫我们三更半夜不得睡觉。”前面史湘云来了,在黛玉房中睡觉,宝玉刚起床就跑过去厮混,袭人看他在潇湘馆洗漱了,醋意大发地跑回来,宝钗就进来了。大早上的,都才刚起床,宝钗就已经来了。按说史湘云刚来,她应该去黛玉房里看她,才符合宝姐姐待人接物的风格,跑来怡红院只能说是情不自禁了。当然宝钗情不自禁的的走着走着就进了怡红院的时候也不止一次。三十六回“梦兆绛云轩”,宝钗黛玉都在王夫人房中吃西瓜,吃完,她俩回到大观园,宝钗约黛玉去藕香榭,黛玉说要回去洗澡,宝钗便一个人去,顺路就进了怡红院,“意欲寻宝玉谈讲以解午倦”。因为是夏天的午后,怡红院里鸦雀无声,众人都在睡午觉,就连芭蕉下的两只仙鹤都睡着了。宝钗静悄悄地走进宝玉的房中,宝玉也躺在床上睡觉呢,只有袭人坐在旁边,一边绣花,一边赶蚊子。袭人见宝钗来了,居然说“要出去走走”,第一次读到这里时就不解,家里来了客人,按理说袭人作为丫鬟和半个主人,即使不把宝玉叫醒,也应该把宝钗请到客厅奉茶才对,她居然把宝钗丢在宝玉正在睡觉的卧室里,走了!有人说袭人是“人有三急”,但早不急、晚不急,偏偏宝钗来了,她就“急”了。宝钗更妙,袭人走了,她一屁股坐在宝玉身边绣起刚才袭人锈的肚兜来。这可就有意思了,一个妙龄少女陪着一个熟睡的少年男子,给他绣着贴身的肚兜,这可是那个矜持自重的宝姐姐会做的?她的那句《咏白海棠》的“珍重芳姿自掩门”,可是被李纨评为冠军的。宝钗袭人两个大观园里最守礼教的人,在这里却做出了最不合礼教的事情,能够解释的只能是一向想让宝钗做宝二奶奶的袭人想给宝钗制造单独和宝玉相处的机会。而宝钗呢,如果不是对宝玉有爱,她会任凭袭人出去,还情不自禁的为宝玉赶蚊子、绣肚兜?只是宝钗没想到的是她恰恰听到了宝玉在梦里说出“什么金玉良缘,我只信木石前盟”的话,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见宝玉是绝不可能接受宝钗做妻子的。宝玉挨打后,宝钗来送药,也是第一个来看宝玉的人,先向袭人交代了药的用法,又问宝玉“可好些了”,宝玉道谢说:“好些了。”咱看来看宝钗的表现,她看到宝玉比刚才好了些,“心中也宽慰了好些”,这么一个冷漠的人,亲哥哥薛蟠被柳湘莲打得那么厉害,也没见她心疼,此刻却心疼起宝玉来,是薛蟠比宝玉该打吗?当然不是。接着便对宝玉说了一些话:“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今日。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话没说完,自己感觉关心情切,忘了自己一向标榜的矜持了,忙把那个“疼”字噎回去了,还红了脸。那是端午节元春赐了礼物,独她和宝玉的一样,都有一串红麝串。从不爱戴首饰,嫌“沉甸甸的,有什么趣的”宝钗,却连忙戴了到王夫人房里来了。恰好宝玉也来了,且又好奇心发作,非要看看宝钗的,宝钗呢,很配合的高高撸起袖子往下摘,偏偏一截酥臂格外丰满,怎么摘也摘不下来。宝玉看着那段“雪白的酥臂”不觉呆了,宝钗便“觉得不好意思”了,所以回目称“羞笼红麝串”,一个“羞”字把宝钗少女为爱动心的模样刻画地淋漓尽致。当然宝玉对宝钗的仙姿之貌和花肤雪肌也有过动情的时候,但那是一个青春期的男孩子对美丽的女孩儿正常的情欲表现,可以称之为“情”,但却不是“爱”。情是身体上的占有,爱是灵魂上的契合。所以宝玉对黛玉是爱,对宝钗偶尔动情,而宝钗对宝玉则是爱。只是经过“梦兆绛云轩”一事,冰雪聪明的宝钗知道在宝玉的心里自己永远抵不上黛玉,可是她又是那么的不甘心。因此,她转而去接近黛玉,是所谓的“爱屋及乌”也罢,是想通过另一种途径离宝玉近一点也好,宝钗心里“故意远着宝玉”,“排斥”着金玉良缘,行动却出卖了自己的心,她的行动告诉我们:她是爱宝玉的,且爱的很深沉。只是一向秉持着封建礼教下“大家闺秀身份”的她,不敢面对自己的本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