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盛阳衰的日子

阴盛阳衰的日子

住房住房,国之大殇。

年轻时的那段日子,我与另外三家合住一套团职房。三室一厅,一卫一厨房。我们一家一间。

别看单位全国知名,住房还特紧张。在一个有房无人居、有人无居屋的地方,我们三家可谓是同呼吸,同排泄,同生长。

三家的情况分布是这样的:一家的户主也是护士,本人却在外另有居屋,要一屋不知因何,反正本人长期不住,来住的是她亲戚——一个外地的四十多岁的未婚女人;另一家是医院的护士,与丈夫长期两地分居,她带着女儿与女保姆(最早是她母亲,后来母亲回去后,又从老家带来了一个)挤在最小的那间小屋;再就是我和我老婆,两名革命军人,住在有阳台的那间。

此屋的居民,除了我一人属男性外,其余5人,皆系女性。

我老婆笑称这是阴盛阳衰。

我当初为了这屋子,费了不少劲。由于在单位还有点名气,加之为营房部门的干过一些文字上的活,帮他们吹过牛逼,领导还算够意思,这间房子算是“特殊”的照顾。也就是说,没有经过其它“非法”手段,就住了进来。

本来,我是要住进另外一个院的另一间团职房的。原说是两家合住,但到了领钥匙的那天,又说不行了。原因在于要与我合居的那家人——其实也是一位女护士,是某位已退休上将的保健护士,上将一个电话,当时某位领导马上批示,该房属那个女护士独有。领导无可奈何地说:“你敢得罪大人物,我可不敢得罪呀。”

那倒也是。因为该领导还指望提升。上将虽已弃鞍解甲,但毕竟曾是军里几号人物,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呀。报纸上都要排到前头的。

也罢。服从现实吧。

我是在结婚已满半年之后,才搬到现在这间房子里的。之前就有这么一个小插曲。

有了这样一间房子之后,我曾是多么高兴呀。虽然合住,也觉得幸福的阳光撒在了身上,感受到了党的温暖。

麻烦的是有了孩子之后,住房问题的矛盾便出来了。一间屋,住两个女的好说,可我们两口都得上班,要请一个保姆,实在是没有伸缩的空间。不得己,我只好把才一个月的孩子,送到老婆的山西老家,让我岳母代养着。

北京之么大,没有我儿子的一个住处。而在单位,我却被人称为“先进工作者”,是属于“救火队员”与“年轻有为”的。

我为此没少挨我老婆的讥讽。

更要命的是,三家合住,第一家的女人长期进进出出,连个招呼也不打,只到有了麻烦——比如没有带钥匙时,才想到了要找我们。一个外地来的、与单位没有一点关系的女人,平分了我们三分之一的房子,虽然与我老婆也是同乡,但我老婆根本不理她。

幸运的是,另外一家,与我们相处得挺好,两家人从来没有闹过矛盾。屋子里什么东西坏了,我是惟一的男人,自然是要管的。水管、灯头、门窗、煤气,修修补补,换这换那,一般我都主动包了。

这些是小事,不足一提。

问题就出在两个地方,厕所和厨房。

最重要的是厕所。每天早上吧,一屋子的人,除了另外一家的女保姆外,我们要上班,她家的孩子要上幼儿园。而人睡了一宿,最重要的功能便是排泄。排泄完了,还得洗口洗脸,出去见人。

我们曾约定的规矩是:谁进了厕所,一定要开灯,表示有人。

因此到了早上,每当看到厕所里的灯总是亮着不灭,心里那个急呀。

这是最难熬的时刻。对于睡得稍晚一点的我来说,往往是起床之后,脸后洗还好说,但尿憋着的滋味的确不太好受呀。再说,等每天的程序进行完了,连早点也吃不上,便匆匆忙忙地往办公室赶——有时一迟到,到单位是要看领导的脸色的。

领导的脸色有时不好看呀。

女人们上厕所,不像男人,总要弄点声响。有时女人们忘了关厕所的灯,我便一直以为里面有人,膀胱憋坏了也不敢进去。我估摸着,不到四十岁,我会有前列腺炎。

我家住在十一楼,楼下也没有公厕,吃了喝了容易,可拉撒的确不易呀。

特别是到了女人们洗澡的时间,不像我们男人,用水冲一下行了,女人们拉拉杂杂,没有个把小时出不来;刚出来一个,另外的一个又盯上了,马上溜了进去。等她们洗完澡,又开始在厕所里洗衣服,我整天一个难受,哪天查出膀胱炎,不足怪。

再说厨房。与厕所相比,这个问题要显得小一些。因为第一家女人不做饭,而另外一家做饭,我们也从来不抢。遇上她家先做,我们就等,等不及了就到外面的食堂吃。可第一家不做饭的女人,偏偏要在自己的房子里装个电炉子,生火做饭。我倒不担心她用的电费,而是害怕有一天电路短路走火,要把房子烧了,我那一屋子的书,咋办啊。

但人家不与我们两家来往,从客厅做过就像身边刮过一阵风一样,从来不打招呼,也便罢了。提心吊胆也是心中才有的闪念。

各家都有各家的客人。有的时候,突然一回家,看到客厅或厕所里冒出个不认识的面孔,总是要吓一跳,大家吱吱唔唔的,有时就当没有看见。不过,我家的客人是最多的,因为我们都在本单位工作嘛,来的人自然很多。每次来,我都要盯嘱他们或她们,上厕所时要看亮灯没有;不要走错了门,说话声音尽量小一些,怕吵了人家。

朋友们玩得不尽兴,问为什么。我便说了。

朋友们便笑了。

一个朋友说:“我有个主意,可以把她们全赶走。”

我老婆问有何妙法。

朋友说:“你们这套房子,只有一个男人,只要让你老公不穿裤子,裸着身子在屋子里走过两三回,自然没有人再愿意进来了。”

我老婆笑着骂他的主意太馊。

我也说这种办法太不人道。毕竟,大家都是没有办法才这样过的嘛。再说,另外一家女人的母亲,那个善良的老太太,像我母亲一样,她在于每天把屋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有时我们上班走得太急,没有洗碗,她还帮我们洗了,让我们挺感动。平时我对她也像对自己的母亲一样,具体的就不表述了,说了有自夸之嫌。

老太太除了她女儿和孙女,北京再没有她一个亲人。有时我回家时,发现老太太总是忧郁地站在窗前,往外望。我便为老太太叹息。

她多次对我说,她想家。家中还有老头子,她不放心。但她女儿不让她回去。也是,她女儿的丈夫一年很少来,她回去了谁看孩子呢。

后来,那个老太太得了肺炎,加之眼睛视力不好,又思恋家乡,回去之后再也不肯来了。她女儿才从老家又带来了一个年轻的新保姆。送老太太走时,我还舍不得。家里的厨房,基本上都是老太太洗涮,让我记得老人的恩情。

至今,我不知为什么挺想那个老太太的。好像觉得她像是自己的一个亲人。不知她回到南方的故乡后,和她的老头子一起,是否过得很幸福。

只是我和她的女儿平时说话太少,不好意思再问起她。到后来,这个女的也转业了,她转业时,正好我在总部管转业工作,便顺水人情,帮她安排了一个好单位。她那间房,也自然归我家用了。

  她们走的那天,是我找车送的。老太太来京帮她们搬东西。在楼下,她拉着我的手,舍不得松开。在车子消失时,我站在楼下,忽然就脆弱地流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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