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楼顶上徘徊,89个未接来电救了我的命
常说杀人诛心,抑郁症病的就是心。
有人说,能拯救抑郁症的只有患者自己,旁人谁也无能为力。可有时候,我们处在生死的边缘,只差一线,却无法自救。
如果这时旁人能给予关心、理解和爱,也许足以支撑我们在发作时,找到一个坚持活下去的理由。
抑郁的那些时间
离死亡很近
我曾有过很严重的抑郁,严重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常常不明原因地落泪,不由自主地想到死亡,觉得自己和世界格格不入,不想说话,也不愿意接触任何人。我讨厌阴天,讨厌下雨,可又喜欢躲在阴暗的角落里,隐藏自己。我不喜欢光,可我又害怕完全没有光。对我而言,黑暗的不确定性,能在不安中给我一丝心安。
发作时,我会觉得活着好累,明明已经很努力去生活了,可人生还是毫无希望。死亡的念头总是一次又一次乘虚而入,占据我的身体,控制我的人生。
有一次,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我一边和同事调侃着遇到的趣事,一边收拾东西下班。回家路上我在超市买了菜,准备回去做顿丰盛的晚餐犒劳自己。经过花店时,我还精心挑选了一束盛开的向日葵,然后循着熟悉的路线返回出租屋。一切都很正常,直到我在途中需要横穿马路。
明明人行横道对面的红灯已经亮起,车辆都已启动,但我视而不见,径直穿过马路。走过一半的时候,一辆车从右边驶来,眼看离我越来越近,我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躲避,而是望着那个方向。
那一刻,我突然很希望它可以就这样碾压而过,从此解脱。
生死瞬间,我不曾感到半分害怕,而是突然生出一种异样的平静。心里有个念头,如果就这样死的话,顶多算一场意外事故,应该没有人会想到我是自杀吧。
不过,在车头离我只剩几公分时,司机师傅及时刹住了车。对方打开车窗,对我破口大骂:“你是眼瞎还是有病啊!”那一瞬间我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又一次差点放弃了。我没有感到丝毫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庆幸,反而有些失落和沮丧。但那句有病,确实刺痛了我,自己这种状态大概是生病了。
到医院检查,医生诊断我是“重度抑郁和中度焦虑障碍”,还开了一些药,但我怕被同事发现病情,就没有坚持吃药和复诊。
也许每个抑郁的人
身体里都住着两个灵魂
有时候天气晴朗,云淡风轻,明明一切都很好。可我待在房间里,从窗户看着外面的世界,突然生出一种无力感。接着强烈的窒息感袭来,将我全身上下从头到脚包严密包裹,就像一具木乃伊,透不过气。我会突然觉得自己不快乐,也没有难过和悲伤,感觉不到爱与被爱,丧失了所有的情感,变得很空洞,很冷漠,仿佛一切都与我无关。
我害怕这种麻木不仁的感觉,害怕那些情感从身体里消失。这种恐惧,让我变得很焦虑。我想哭,想闹,想要发出些声音来证明一些什么,可什么都做不到。是的,连生气和愤怒都做不到。我很无力,很不甘心。于是,手握拳头一次次敲打墙壁,鲜血直流可我甚至连痛都感觉不到。
我不信,一定是还不够痛。我冲到桌边拿起了水果刀,一刀一刀划在手臂上,感受那种利器划破皮肤的痛感。每一刀都比上一刀的痛觉更深刻,鲜血在手臂上盛开了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我终于满意了,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呆坐在地上,放任视线失去了焦点。
但抑郁没有发作时,我是没有勇气去死的,不敢想象父母要如何接受。我也不敢想死以后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有灵魂,能否看到亲人和朋友为我哭泣,死后的世界会不会孤独,会不会痛苦。
一旦抑郁离开,我能清楚感觉到全身放松后的轻松愉悦。我喜欢阳光落在皮肤上的温度,喜欢植物从土里生长的蓬勃,喜欢小动物嬉闹时的生命力。我享受生活中的每件小事,感受美好和感动,觉得一切都充满活力。不仅一个不漏地参加朋友们的聚会,我也常常用心做一桌饭菜,邀请朋友小聚。
有时留给自己一些时间,闲暇的午后,沏一壶茶,晒着太阳,看一会儿书;或者闭着眼睛,听一首歌,感受微风轻拂过衣袖。就好像一切本就如此,我从未有过任何负面情绪。朋友们都很喜欢我的生活态度,觉得我把日子过得惬意又舒服。在他们眼里,我是最不可能抑郁的那一个。甚至有时候,就连我也不相信自己会抑郁。
可事实是,正常状态的我和抑郁状态的我,极端得像两个完全陌生的灵魂。
再艰难的时刻
也不要放弃自我救赎
抑郁的原因太多了,不知道具体是如何造成的。尽管如此,一切都有迹可循。在那场险些发生的交通事故之前,我有半年的时间一个人生活。除了工作以外,我不和任何朋友聚会,也不喜欢与任何人交流。也许是我太要强,也许是生活不允许我软弱,总是给自己很多压力。
从大四开始,我便不再问家里要过一分钱。每个月本就不多的实习工资,不仅需要支付房租,还要负担所有的日常开销。
我总是在超市反复比较,挑选便宜的蔬菜。从不会做饭到每天自己准备一日三餐,被锅里溅起的油烫伤过脸,被锋利的刀刃切破过手。从生活难以自理到自己租房购买生活必需品,疏通堵塞的马桶和漏水管,修理坏了的电灯,自己组装衣柜。
作为经验不够的职场新人来说,有太多东西需要学习。除了应付繁重的工作,更复杂的是学不完的职场规则。一言一行,都需先察言观色,谨慎再谨慎。工作需要与第三方公司交涉,有时候,毫无原因地被人劈头盖脸大骂一顿,还只能微笑应对,默默忍受。跨国公司的工作沟通存在时差问题,每晚都加班,下班后只能坐最后一班地铁回家。夜晚的路灯昏黄,行人寥寥,孤独的影子在地上被拖得很长。走在路上我不住地想,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我觉得自己很累,生活的压力,工作的压力,缺乏至亲的理解,失去所爱的痛苦,无处倾诉的苦闷,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堆在一起,变成了一块压在胸口的巨石。我承受不了,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耗尽所有,还是一事无成。你要说最后是什么击垮了我?太多了,可能只是错过了末班车都能让我情绪崩溃。
后来我开始强迫自己走出去。刚开始,我只是在家里化好精致的妆容,穿上好看的衣服,一切准备就绪以后,在门口踌躇很久,却没有勇气迈出第一步。慢慢地,我一点点尝试走出门,尽管全身的细胞都在用力抗拒,但我强迫自己打开门,在电梯按下一楼的按键。狭小的封闭空间里,我的心好像也随着电梯的降落悬浮在了半空中。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巨大的不安使我想要立刻回房间去。可心底另一个声音不断在告诉我,走出去,走出去!步履沉重,从电梯走到大门口这五米的距离,就像要耗尽我五十年的时间。可是当我走出门口的那一刹那,阳光照在身上,闻到花香,突然觉得来到门外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苦。
虽然每一次外出前还是需要在内心挣扎很久,但我努力每次都多走一点,慢慢地就不是特别抗拒出门了。
只要不被放弃
就还能多坚持一下
在我不愿出门那半年,好友们也察觉到异常,以为我是遇到了什么事心情不好,所以总是找各种理由约我出门。有次,前一天原本已经答应了朋友的邀约,可刚巧在那晚,抑郁突然又占据了我的身体。
一夜未眠的我坐在楼顶,风灌满了衣袖。有个声音在心底说,跳下去,总是这样重复着痛苦还不如一次解脱。就在我起身慢慢靠近天台边缘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我才想起今天和朋友约好了要出门。
我就站在那里看着屏幕一次次亮起,已经89个未接来电了。在第90个的时候,我终于按了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朋友带着哭腔的声音:“你在干嘛,为什么不接电话?要是再不接,我就报警了。我们把你住的地方电话都打遍了,求物业帮忙去你住处看看,还找了你室友。我们甚至打了出租车公司的电话,让他们查你坐了哪一辆车。满世界找你都要找疯了,你知不知道啊?”
在此之前,我从未觉得自己于她们而言,会如此重要。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冒了出来,我喉头有些发紧,强带着笑意说:“没事,刚手机静音所以没接到电话。” 那头松了口气但又忍不住生气,大吼着说:“我去,你现在能不能立刻把手机声音打开,把我们都吓死了。你过来的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随时跟我们报备到哪里了,听到没?” 挂完电话,我赶紧下楼换衣裳出门。
见面后她们和我聊天,之后又带我去旅行,去吃好吃的,去玩极限运动,让我有了片刻快乐。她们的陪伴和付出,让我体会到被人关心和照顾的快乐,知道还有人记得我,把我放在心上,让我不忍心放弃辜负这一切。我突然觉得,心里好像不是那么虚无了,生活还是值得期盼的。
之后,我常抽出时间和朋友聚一聚,每周必须有一天要走出去,不让自己一个人独处。抑郁还是时不时跳出来一下,张牙舞爪宣誓主权。但生活中的一切,好像慢慢开始找到了一个平衡点。虽然抑郁发作时,我还是很痛苦,但不再每次都痛苦到失去理智。
某一天,我遇到了一个人。他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像是春日里能融化冰雪的光,有种能治愈一切的神奇魔力。他靠近我,温暖我,给我鼓励,让我自信。他用一种温和的方式,让我看到了生活不只有两面,问题也可以有多种解决方式。如果说抑郁的那段时间,是我自己做的一场噩梦,那他便是唤醒我,带我走出梦境的人。在他的支持下,我重新开始好好治疗。
抑郁症不可怕。只要抑郁的人不放弃,不被放弃,多寻求专业医生的帮助,坚持治疗,哪怕不能永远抛开负面情绪,但至少可以暂时走出痛苦。希望人们听到抑郁症这个词,不要害怕,不要逃离,也许你的温暖可以帮他们走出痛苦。
个人经历分享不构成诊疗建议,不能取代医生对特定患者的个体化判断,如有就诊需要请前往正规医院。
作者:盒子阿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