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菜场

        我向来不喜欢逛商场，更不用说逛菜场。商场太闹，菜场太脏。商场里面人多得胀眼睛，菜场里面人多得挤身子。好像不是我一个，每次发现很多丈夫坐在没门口，夫人进去买东西，再累也兴高采烈，从不言累，直到夫人出来，才如释重负，就像领导讲话结束，掌声一片。

        然而这次去了一趟洪蓝农贸市场，却一下子粉碎了我40多年来的顽固看法。菜场里面脏，那是以前的看法，现在的菜场已经与我传统的印象截然不同，整齐、干净、有序，是我这次的第一印象。

       一进农贸市场，门口有几个戴红袖章的环卫工人，也许是管理员，站在入口处。他们左顾右盼，看着进入出的一切物品和材料，发现有不整齐的车和工具，立马将他们摆好。垃圾桶再不是以前那种老大一个什么都可以往里扔的塑料桶，而是很精致的几个按分类要求放置的几个桶。而且桶身上干干净净，甚至比我穿得还整齐。不锈钢的银白色的身体，泛着亮光，就像来买菜的一位女子耳朵上的银亮片一样闪着光亮，也像她那双光亮的腿。

       进农贸区，一眼看上去，日杂品区、自产自销区、蔬菜区、干货区、活禽区、水产区、鲜肉类区，字迹老大，高悬上空，一目了然。让人想起古代县衙大堂上的“明镜高悬”，也有些像珍珠路上悬在道路中央上空的路牌。一来一去两条行人道，宽敞，中间和两边是买（卖）菜区。各种各样的菜品分类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像以前，反正我有什么就卖什么，顾客到处找还找不到。

         最北区的顶头是水产区。各种鱼类，琳琅满目。水泥台上是一只只像虎妞脸一样的大红盆，里面有鲫鱼，都青乌得很，一看就是水库里产的，干净无异味。还有十几斤重的大胖头鲢子，在大水盆里拼命而无用地挣扎着，在水库里他们可不是这个样子。还有昂剌鱼和黄鳝等等，他们在水里可是一把好手，光滑而精明，既有可以逃脱粘丝和扎人的刺，现在一旦落入人手，只有等着下锅。一到摊前，还没有开口，那女的就问，要哪一种。那女的高大、健硕，围了一个皮围裙，脸盘子很大，模样周正，如果不是卖鱼，一经打扮，还真有央视主持人的范儿，她目光像相控阵雷达一下子锁定顾客。

        几乎容不得你商量，她说：鲢子要多大的。我只得怯怯地说：要小的，她弯腰在盆里将水一搅，鱼在盆里随着水一起转起来。她瞅准了，随手一捞，一只约5斤重的花鲢被她抓了起来：最小的。

       还没有等我回话，她再次用雷达锁定我，好像送给我的，倒让我觉得有些歉意，她接着说：水库的，好吃，怎么样。我说行，她将鱼一下子按在盘称上，5斤5 两，顺势扔给坐在里面的一个正叨着香烟的高大威猛长着络腮胡子的男人。男人熟练地一手薅住扔过来的鱼，一手操刀，在操刀的同时，顺着手势用刀背在活蹦乱跳的鱼头上使劲一敲，鱼立马全身发抖，直挺挺不动了。

        就像武功高强的武林高手，只一招毙对手于眼前。用刀一划，又顺势将刀往旁边一扔，回手一下子就将鱼内脏全部掏出，血流出来，漫了一地。我悄悄地想，武松用刀时也不过如此吧，这个男人要在古代当刽子手不知道手艺如何，我看有些像，无论身坯，还是他那杀鱼时的悠闲神态。

          再看那鱼的眼睛，悲哀而无神地看着我，我在心里说，我也没有办法，上天让你们来到世上就是给人吃的，这又有什么办法。接着听到哧拉哧拉的急促声，是那男人叨着烟在无比轻松中用一把铁刷子刷鱼鳞，就像刷鞋子的样子。还没有想好如何再安慰一下鱼，鱼已经全部杀好、洗净和装好，那女人已经将鱼装进一只粗重厚实的红色袋子，递给我。她一转身，目无表情地盯着另一个顾客：要哪种鱼。雷达已经扫描到另一个接近的目标。

        她的隔壁是鲜肉类区。摆在案板上的是一排白花花的肉，有的还带着血。猪肉、牛肉、羊肉，少量的狗肉。一般这个区都是男人居多。他们盯着来来往往的顾客，不像以前大声吆喝，而是静静地等待。他们学会了一般的营销学，如果喊得太急反而让顾客敬而远之。

        于是他们虽然样子很粗犷，但眼神很平和客气，挤出的笑总有些不自然。因为笑的不是这个场合，也不是这样魁梧身材人做得来的。笑反而把他们那张屠夫的杀气泄露出来，我对他们总有些畏惧，他们那个眼神和案板上的牛耳尖刀，再和水浒传里的角色一联系，我总有些胆寒。但整个肉类区的气氛还是热闹的，本地的女人是不怕的，她们都是孙二娘或顾大嫂，该还价的照例还价，该过称的一点也不含糊。

       那些卖干货的基本不叫卖，等待是他们最好的营销方式。无非是东西要漂亮，比如干的辣椒要红、有光泽，大蒜，八角等要干净。有的要上蜡，有的要用硫磺熏，有的要用吊白块泡，否则没有看相人家不要。然而，市场管理也查得严，要隐蔽要好看，很难两全。自产自销区的菜农全部集中在一起，无须挑着担子到处跑和叫卖，菜品新鲜。

       各种讨价还价的声音，熟人见面的问候，询问的声音，毕竟买菜的多是女性。三个女人是一房，整个市场就听到女人们混杂的声音。卖菜者谑笑声、男女间的俏骂声、熟人们的招呼声、老人的叫喊声，小孩的哭声、大人们的呵斥声交织在一起。环卫工人默默无闻地观察着每个地方，一旦有东西落下，她们会立马拾起来，来来回因地走，不停地观察。

       各个区域有管理人员，尽管管理得井井有条，干净、整洁，但声音还是关不住，显得热闹，人情味十足。因为吃饭咽菜是每个人的日常必须，因此，这个地方也是最接地气的地方，也是平头百姓最能彰显生活，显摆日子的地方。如果想了解百姓的生活，看他们的精神面貌，来走一走，闻一闻，听一听，有许多你想象不出来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