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师谈 | 钱钟书:读书如摸鱼,得鱼莫忘筌
有位外国记者曾说,
“来到中国,有两个愿望:一是看看万里长城,二是见见钱钟书”。
那么,有“民国第一毒舌”之称的钱钟书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魅力呢?
钱钟书
钱钟书,1910年生于江苏无锡,被誉为“博学鸿儒”、“文化昆仑”。主要学术著作有《谈艺录》《管锥编》《七缀集》等。小说有《围城》《人·兽·鬼》等。
钱钟书因周岁“抓周”时抓住一本书,被长辈取名“钟书”。他的一生钟情于书,嗜书如命,完美地诠释了这个名字。而他读书的方法,又恰恰契合了他的字“默存”和他的号“槐聚”。
钱钟书喜欢读书,他读书总是认真做读书笔记。
钱钟书说:
“一本书,第二遍再读,总会发现之前有很多疏漏。”
而钱钟书的夫人杨绛说,他不仅读一遍两遍,还会三遍四遍,笔记上不断地添补。由此可见,这样的读书方法很好地契合了他的字“默存”——沉心静默地保存下读过的文字,纵是在“枯槐聚蚁”之地,也可以寻到“秋水鸣蛙”的自在。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钱钟书在蓝田国立师范学校任教时,图书馆的“四部丛刊”、“四部备要”、“丛书集成”、“古今图书集成”等一众大部头书籍,他都浏览过,看过的明清别集有千种之多,若有人闲的无聊,拿来考他,他都能复述个十之八九,有的甚至一字不差。
在与众人座谈中,他能流利地背诵《牡丹亭》,轻松化用三十年前阅读过的小说中的原话。对于诗歌,他更熟悉,连宋元以来二三流诗人的作品,都能背出。
在美国耶鲁大学的一次茶话会上,他提到一位英国诗人,就用优美地道的英语背诵了一段那位诗人的诗作;提到一位德国诗人,就用非常标准的德语背诵了他的一篇作品;而后再提到一位拉丁诗人,他也能用熟练的拉丁语来背诵一段。那些诗人不见得是什么大诗人,提及的作品也未必是他们的代表作,但钱钟书都能随口流利地背出,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至此,国外学者说钱钟书拥有“照相式记忆”。可殊不知,他为了能够记住这些知识做了多大数量的读书笔记!
钱钟书与杨绛
钱钟书先生去世后,留给杨绛先生的,也大多是有些破旧的笔记。共一百七十八册,还有许多页打字稿。五万页中文笔记,摘记了三千余种中文书籍;外文笔记有三万四千多页,摘记了四千余种外文书籍,包括英、法、德、意、西班牙、拉丁文等。
别说做这么多的笔记,恐怕只是读这么书,对很多人来说,也是无法企及的。更何况做笔记是很费时间的,认认真真做一遍笔记的时间,约摸是读一本书的一倍。
可见钱钟书的“照相式记忆”并不是什么天赋异禀,而是通过“韦编三绝”实现的博闻强识。
得鱼莫忘筌
心如椰子纳群书,
金匮青箱总不如。
提要勾玄留指爪,
忘筌他日并无鱼。
钱钟书用这首诗为我们道出了读书和做笔记的关系。如果不做笔记,就像捉鱼忘记了把装鱼的筌背回一样,终有一天变成徒劳。人的记忆能力有限地就像椰子一样,记笔记就是打造记忆的金匮青箱.
钱钟书读书很杂。正如他说:
在非文学书中找到有文章意味的妙句,正像整理旧衣服,忽然在夹袋里发现了用剩的钞票和角子。虽然是份内的东西,确有一种意外的喜悦。
1929年,考入清华后的钱钟书立下志愿:横扫清华图书馆。他终日博览中西新旧书籍,上课总是边听课边看闲书,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
钱钟书的学术代表作《管锥编》,论述了由先秦到唐之前的词章和义理,打通了时间、空间、语言、文化和学科的壁垒,光是引用,就引了四千位著作家的上万种著作中的数万条书证。
钱钟书还对读字典、辞典有特别的兴趣,许多大部头的字典、辞典、百科全书他都读过,他还说:
“字典是旅途的良伴。随翻随玩,遇到几个生冷的字,还可以多记几个字的用法。更可喜的是,前人所著字典,常常记载旧时口语,表现旧时之习俗,趣味之深,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有一本《牛津大辞典》,用了几十年,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后来《牛津大词典》的出版商知道了,便不远万里来找钱钟书,提出要高价购买,永久收藏。
黄永玉
年逾九旬的当代国画第一人黄永玉,为国外某市作“凤凰涅槃”的大幅国画,欲写相关的文字根据,但找遍《辞源》等所有大型典籍,甚至北京城的民族学院、佛教协会,都一无所获。他忽然想到钱钟书,电话过去。
钱先生说道:“这算什么根据?是郭沫若1921年自己编出来的一首诗的题目,你哪里找去?凤凰跳进火里再生的故事那是有的,古罗马钱币上有过浮雕纹样,也不是罗马的发明,可能是从希腊传过去的故事,说不定和埃及、中国都有点关系……这样吧!你去翻一翻大英百科……啊!不!你去翻翻中文本的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在第三本里可以找得到。”
结果马上找到,解决了所有的问题。
看到他读书,你还会认为读书是一件枯燥无用的事吗?钱钟书让我们明白了什么是“博观约取”,什么是“厚积薄发”!
如果我们真的对读书有什么误解的话,那只能说是我们读的书太少,我们中能像钱钟书这样读书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书中好景君须记
钱钟书主张培养对于文艺作品的欣赏能力。他说“认识字的人,未必不是文盲”。“不受教育的人,因为不识字,上人的当;受教育的人,因为识了字,上印刷品的当。”这两句话说得很直白了:放弃思考和识辨能力的阅读,和没有阅读能力是一样的。
钱钟书曾在文章中影射林语堂:“读他的东西,总有一种吃代用品的感觉,好比涂面包的植物油,冲汤的味精。更像在外国所开中国饭馆里的'杂碎’,只有没吃过地道中国菜的人,会上当认为是中华风味。”
他在《围城》里借人物对话曾说过:“不料你的见识竟平庸到可以做社论。”
钱钟书的这些话让我们明白,阅读不仅需要我们有理解文字承载的信息的能力,还要我们有从不同的角度去审视、去思考的能力。有辨识、有鉴赏标准的阅读才是真正的阅读,有价值判断的阅读才会给我们带来阅读的价值。不拒绝任何一种理论学说,不盲从任何一个权威。
“民国第一毒舌”在语言的千回百转、触类旁通中呈现的智慧和深刻告诉我们:
阅读的目的是让人走向智慧和深刻,走向通达和辨识,走向超越和包容。
而只有建立在这样的阅读基础上的写作,才会有人皆所向的通识。而钱钟书本身也是这种阅读方式的受惠者。
钱钟书考上桃坞中学,在清华大学任教的父亲钱基博对他的作文始终不满意,激发了他用功苦读大量书籍,以致刚满二十岁便能代父亲为钱穆的《国学概论》作序,父亲一个字也没有改动。
钱钟书的经历告诉我们:
杰出的写作能力是在有质量和有数量的阅读中修炼习得的。
书中好景君须记!只有养成“提要勾玄留指爪”的习惯,才能够让我们随时拥有精神世界里的橙黄橘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