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轶敏/风雨大州河（小小说）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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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

雨

大

州

河

张轶敏

子虚县乌有镇的北部有山峦矗立，乱岗蜿蜒出一条绵延的大河，河面宽阔，波涛奔流之下，冲击出肥厚的绵羊地。两岸错落着高高低低的红瓦蓝砖房，一条水蛇在急湍的河面上哧溜一条线远远的游去。这里是梅雨季节，连续七天的连阴雨，来势汹汹，大州河借着这势，更加欢实，像一个四十岁的男人，健壮而有力。

大州河两岸的居民，安稳的如同冬眠的笨熊，一代又一代的在黄土地里讨生活。婚丧嫁娶，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也许日子本该如此。那年冬天特别的冷，雪降了四次，冰冻的河面上可以过推车和骡马，天寒地冻的世界里，金狗披着一床破棉被，在四面透风的屋里烤火。作为光棍汉的金狗仰天叹了口气，嘴里嘟囔着，该死卵朝上，这辈子难道要自生自灭不成？金狗爹妈不但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还早早的谢世了，留下他和弟弟银狗两个光汉条。金狗自己也几乎忘了自己的名姓，只记得村头的算命半仙儿给自己和弟弟起的两个小名，金狗，银狗。一想起这样的名字，金狗脑海里全是大州河两岸的草：狗狗秧、败节草、灰灰菜、马屎菜、驴尾巴蒿，虽然村民在这些草上踩来踩去，但这些草遇到点风，遇到点雨，遇到点大州河的气象，依然把头直愣愣的立了起来。

那一年，春天的风刮了两场，冰冻的河面融化了，冰屑顺着河流直下，天地之间的温度升了上去，人们的媚眼也像大州河的品相一样活泛起来。金狗爹唯一的战友田中正突然敲开了篱笆院，侄贯子，光窝在家里，是啥事也干不成啊。金狗激动的说不出一句话，俗话说富在深山有远亲，贫在闹世无人问，现在的田中正可是副县长。金狗眼里含着泪花，“叔，俺爹走得早，我现在也是有劲儿没处使啊。”田中正环顾了一下屁股后跟随的乡长、书记，嘿嘿笑了一下，我们现在就需要这种有闯劲的年轻人啊。乡长、书记会心的点头称是。

金狗的狗屎运来了，他先把大州河河堤上的大杨树卖了100棵，找信用社贷款，熊行长说：金狗啊，你有啥，你就敢贷200万？金狗说：我啥也没有，我有胆。行长露出蒜瓣子朝天牙，哈哈大笑起来，看来田县长没有看错人。金狗在银行签完字，拿一个军用破提包走出银行，他觉得天是那么蓝，大州河两岸的柳是那么绿，有钱就好办事，就能办好事，找金狗办事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因为都知道金狗手里有钱。转眼间，砖瓦厂成了金狗的厂，乡镇供销社的10亩闲置地，也为了金狗开发门面房的资本。有本就能取万利，银狗也跟着金狗干了起来。金狗问银狗，兄弟，以前十里八村没人看得起咱时，你最想干啥？银狗说，我最想取媳妇，金狗说，看你那成色，我说的是你最想当个啥？银狗说，我最想当厂长。金狗笑笑说，这就对了，我给你搞个公司吧，在大州河两岸，咱种上樱桃树，咱大伯说了，樱桃管吃还管摘，到时候，咱就发了。银狗说，咱田大伯，落住个啥？金狗说：政绩。银狗说：政绩是个啥？金狗说，你不懂。

大州河在夏天，旺盛的如河边的草，樱桃节上田中正拿着话筒邀请远近地市的领导富商前排就坐，过场走的十分隆重，金狗、银狗第一次穿上西装，电视台的记者不知道金狗的大名，话筒一举，喊他金总，金狗说，我得找县里最著名的书法家给我题四个字，记者问，题啥字？金狗说：“此地生金。”女记者莞尔一笑，笑的很甜。

金狗的旅游观光游火得一塌糊涂，又开始向房地产转型。房还没扎地基，交定金的就排成了队，村民小五找着金狗说好话，狗哥，留两套房呗，便宜点呗。金狗说，你表姐跟着我，你觉得咋样？小五说，狗哥，俺表姐要是嫁给你，那个烧高香了，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金狗嘿嘿嘿嘿的笑。

大州河的水到了夏天，凶，淹死了几个跳河里洗澡的学生，那瓜蛋子一跳进河里，就像下饺子一样，进去就没影了。金狗没有娶小五的表姐，原因是她以前扇过他，然而今后却接二连三的找了仨。一天傍晚，金狗开着丰田霸道越野车，嘎嘚停在了大州河新修的桥上，小五在桥上走，金狗摇下窗户，摘掉墨镜，对小五说，“五，你别跟你哥我一门样，这个是你三嫂子”。小五看了看副驾驶上坐着一位浓眉大眼装扮妖艳的女人，尴尬的笑了笑。

银狗拿着大哥大，给金狗打电话，哥，我想吃火锅，咱去重庆吃火锅吧？金狗说，兄弟，你现在比我还臊包啊。银狗说，哥，我上个月放高息赚了500万，我看着那钱，我也头蒙，不知道该咋花了。金狗嘿嘿笑笑，你啥时间回来，我打个飞机去，吃完火锅就回来。金狗说：中，中，中，兄弟比我强，我去不成，我得去香港谈上市的事儿。

过了盛夏，河水越走越深沉，越走越有力量。大州河两岸的人家，豪车也越来越多，别墅越来越多，人们沉浸在暴富的喜悦中。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命有旦夕祸福。一股热带强台风，夹杂着暴风雨来袭，大州河的水涨的厉害，如同大河响起冰冷碎裂的声音，人们感到新生活的浪潮扑面而来。金狗的生意土崩瓦解，贷款被银行骗着还贷后，一分不放。困兽由此形成。

一个曾经火过的包工头刘能在街头碰见金狗，说：金狗哥，以前请你吃个饭，你也顾不着，现在给兄弟个面子，吃个地摊儿吧?金狗不知茫然所措。

大州河的河水在雨水的威猛下，决了堤，河水漫过了河堤，家园将不复存在，田中正站在河堤上说，娘那脚，我以前抗洪时，洪水像一股卵液一样，说退就退了。我就不信这邪，这次的洪水能让大州变了模样。

新的洪水就这样，越来越凶猛，很多陈年旧事在这洪水中，被冲刷的了无痕迹，也许检验这次灾难的，不只是环境，还有时间，新的变革犹如夏日晴空的一声霹雳，悄然而至。大地的暑温在慢慢退却。

作者简介

张轶敏，男，河南省鄢陵县作协主席。代表作《文化鄢陵》，小说《饕鬄》《加重烩面》《灯爷》《黑火》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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