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界还在狂风呼啸,那就耐心地多等一会会儿。
这是属于我们的时间,就我和你。
从拉萨回武汉的那天,是日光昏昏的午后,坐在公交车上,不知不觉睡着,醒来的时候,不知道身在何方。
在一座城市里失去方向,走许多许多无名无由的路,或者坐公交车坐过站,对于我来说,是家常便饭。
有时候这种蹉跎会带来惊喜,有时候则是山环水绕的苦辛。
没有人会提醒我,该在哪里下车,因为旅途的终点,应该牢牢放在自己心上,和别人毫无瓜葛。
就像没有人会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叮嘱我,不要回头,不然前功尽弃,也不要贪吃,不然自食其果,会变成膀大腰圆,令人侧目的猪。
生活不是宫崎骏的动漫,我也不是丢失名字的千寻,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一个类似白龙或者无脸男的人物出现来嘘寒问暖,来雪中送炭。
但是,生活就是宫崎骏的动漫,因为我会迷失在陌生城市里,甚至不得不舍弃自己的「纯真」,只得怀着委屈去接受世界带给我的薄凉和残忍,所谓经验和历练。
学会忍受,学会妥协,像耿耿于怀的贝类,最终将磕磕绊绊的沙砾,磨成璀璨皎洁的明珠。
从阳光明媚灿烂,天空洁净蔚蓝的拉萨回来,看见人潮汹涌,车声喧哗,天空暧昧昏黄的武汉,有那么一刻,心里翻涌着浓浓的不愿。
因为我始终怀念着,在西边遥远的地方,那一份临水照花,对影自怜的清净。
我怀念着,阳光朗朗地照的天气,信徒默默地转经的虔诚,老人深深地坐在路边打盹,深得就像岁月的年轮的场景。
我怀念着,穿着深红色的藏服,走在徐徐的微风里的自己,像是一个洁白无瑕的灵魂,无论对谁都可以掏心掏肺的坦诚。
但是我也深深懂得,终有一天,我迟早会回到这里,像枯叶回归土壤,像哈利·波特收到霍格沃兹的魔法信,像西西弗斯的巨石,无论推到怎样的高度,终究不过沉沉地落到山底。
这一次回来,是因为妈住院,为了方便探望她,所以就近租了一个房间,在交通便利,所谓繁华的地段。
但是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享受交通便利的同时,也不得不忍受,每天深夜时分还回荡在窗畔的市声。
有时候我因为疲倦,堂而皇之,无需冗长铺垫就能入睡,有时候心事太重,忧心忡忡,加上尘嚣遍地,即使刻意闭眼,也还是无法入眠,只好拿出一本西方小说,心神抑郁地看。
看书也是无法全神贯注,身心投入地,一边眼睛盯着方块字,一边在心底想着,和生活有关的一切,想着妈的病情,想着自己和这座城市是不是能够和谐地相融。
武汉就是那种,你轻易就会感到被淹没的城市,那样多的人,那样多的车,那样多的高楼,那样炫目的霓虹,还有那样晦涩的天空。
也许你会告诉我,在繁华大都市,这不过是司空见惯的情景,没有必要大惊小怪。
但是我想当你走在路边,看见人满为患,车成长龙,当你清早挤地铁的时候,被身旁的人十分不客气地推来搡去,当你坐公交车的时候,眼睁睁看着还剩一分钟就能走到的路程,却只能干巴巴地等个八九分钟,因为堵车堵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内心一定也是满腹牢骚,怨气冲天的。
如果每天都有那么许多个时刻,你就是这样怨天尤人,心灰意冷,久而久之,你可能也会病入膏肓,甚至怀疑人生。
幸运的是,在这座人满为患,物欲横流的城市里,还有一些值得为之感到温暖的人。
虽然彼此不常见面,即使相逢也不会苦口婆心地抱怨生活不易,但是对方仍旧愿意不辞辛苦地坐两小时的车,只为一场久别重逢,在夜里重门深锁的黄鹤楼各怀心事,在熙熙攘攘的户部巷寻觅美食,在暗流涌动的江滩沉默寡言。
即便是这样简单的情节,也让人感到安慰欣喜,仿佛陪伴本身就是莫大的荣幸。
虽然相聚离开,都有时候,重逢时候,不自禁喜笑颜开,离别时候,也难免各自天涯。
送对方上公交车,然后独自走在一片车水马龙之中、一阵突如其来的冷风里,如果实在感觉冷,就在路边买一杯桂花米酒放在手心里窝着,像是人生的风霜,真的就此土崩瓦解。
这时节的武汉,固然不像哈尔滨,早已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也不像热情洋溢的南国,温暖宜人。
到了夜里,时不时地刮起让人张皇失措的风,整个人走在路上,总会有被风缠卷打包带走的错觉。
就像生活,总有一千一百个瞬间想要将你连根拔起,但是你也得学着凭借那最奋不顾身的一口气,死皮赖脸地牢牢站稳脚跟,等待风停,然后继续深一步浅一步地前行。
我们彼此心知肚明,生活不会永远风平浪静,就像我们心有灵犀,默默苦撑着,向往一次次风轻云淡的天气,向往一个个阳光璀璨的天明。
如果世界还在狂风呼啸,那就耐心地多等一会会儿。
如果天黑了,你还在流浪,不是世界很冷漠,而是你自己,本该学着更独立,或者更聪明。
如果你累了,握紧手里的钥匙,然后抱一抱自己。
这座城市虽然冷清,但是总有温情,这个世界虽然寂寞,但是总有回忆,还有牵绊,是你穷此余生的不能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