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和阿玛尼
这是属于我们的时间,就我和你。
玫瑰养了一只猫,猫的名字叫做阿玛尼,是个男孩子。
玫瑰喜欢喊它们,男孩子,女孩子,而不是公,或者母。
没有堂皇的理由,只是一种汹涌的固执。
玫瑰给猫取这么个名字,是因为有一天下班时候路过老佛爷百货大楼,看见橱窗里的阿玛尼——
阿玛尼店里的那个男人,和送她猫的那个男人,眉眼有几分神似。
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当你想念一个人的时候,老天总能安排一些线索让你足以追寻和捕捉那人的蛛丝马迹。
但是无一例外,仅此而已。
这个名字配不上那只猫,那只猫配不上这个名字。
那个男人不值得深爱,她也不值得被他厚赠一只猫。
人们就是这样,欺骗别人,连带着欺骗自己,扮演痴情,或者假装冷漠。
绕晕了也便绕晕了,糊糊涂涂地,也是一种福气。
最怕那些高不成低不就的,悬浮在清醒与梦寐之间载浮载沉的,才最劳心劳力,才最有苦难言。
玫瑰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走下床,静静地凝视着笼中的阿玛尼,一边掉眼泪。
阿玛尼也仿佛特别通人性,这种时候就一声不吭,只是默默地将柔软的手臂从笼子的缝隙里伸出来,仿佛在将玫瑰呼唤。
这也许是他表达爱的一种方式,但是她害怕他的利爪。
爱是最容易让人腹背受敌,虚弱胆怯的一件事情。
爱让人神魂颠倒,爱让人步步为营,爱让人小心翼翼,爱让人栉风沐雨。
爱让人在夜空里,凝望着深邃的苍穹和点点的星辰发呆,爱让人在读到一首诗的时候,不觉黯然叹息起来。
爱是清晨枫叶上的第一滴露珠,爱是傍晚天边最绚烂的那一匹虹彩。
爱是每时每刻的想入非非,爱是东拉西扯的一无所指。
玫瑰可以照此类推,写下万语千言,但是到头来,都不过是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人生如此,浮生如斯,缘生缘死,谁知谁知。』
玫瑰一直想问那个男人一个问题:
你说爱究竟是什么呢?
她知道他的答案一定会是——
谈爱是一件顶顶老套俗气的事情。何况,我已经老得不配再谈论爱情。
他不是阿玛尼,他听不见夜里睡不安稳的时候,她唤的是谁的名字,他自然不愿意谈论爱情。
他是务实的,他是高瞻远瞩的,他是火烧眉头且顾眼下的,他是矛盾的,他是可笑,以至于可怜的。
或许在他眼里,玫瑰也不过如此,也说不定。
阿玛尼从不会问玫瑰为什么泪眼朦胧,或者心力交瘁。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她感觉从容自在,安全放心。
他不会要求她变得无欲则刚,或者百折不挠。
他只是在她因为寂寞,因为失望,因为无力而卸下伪装的时候给予陪伴,无声的陪伴。
如果没有阿玛尼,玫瑰不知道能否熬到天亮,很多个夜里。
阿玛尼是男人送给玫瑰的生日礼物。
他说,没有我在的日子,有他陪着你,挺好。
彼时,玫瑰表面上笑得很满足,但内心,其实感到一股浓浓的苦涩。
他是在乎她的,将她放在心上,但他始终是自私的,用这个理由,使他冠冕堂皇,游刃有余地将她囚禁和束缚。
她体谅他对她的爱,始终是谨慎和有限的。
她可以说服自己一时一地的善解人意,慈悲为怀,但是她劝勉不了自己,每时每刻都为他左右逢源,无怨无悔。
所以玫瑰对阿玛尼,爱恨交织,一如她对那个男人,暧昧隐晦,说不清道不明。
最开始的几天,玫瑰让阿玛尼在房间里自由活动。
阿玛尼老喜欢赖在她的床上,有好几次,她从睡梦中醒来,正对上阿玛尼那双圆溜溜的眼睛。
她情不自禁地吓一跳,好像男人在暗暗地注视她的一举一动。
虽然她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也没有什么好为之愧疚。
从小到大,玫瑰都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被人忽视是冷清,被人如此赤裸地注目,是恐怖,她会本能地抗拒,渴望远离。
看着阿玛尼,她就会想起那个男人。
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这么容易就能够被替代,是不是意味着,两个人的关系,终究会落得山穷水尽。
她决定将阿玛尼关进笼子里。
清晨起床,收拾打理一番,将猫粮和清水放进塑料盆里,出门上班。
晚上回来的时候,将阿玛尼抱出来,让他自由活动一阵子,享受片刻的自由与甜蜜,然后再度让他回到自己的牢笼。
最初的时候他会叫唤,也许是抗议,玫瑰只是装作听不到,狠心得彻底。
后来他也慢慢习惯,开始变得平和内敛。
也许他终于知道,再多挣扎都无济于事,再多努力都回天乏术。
有些时候玫瑰会愧疚,但有些时候,玫瑰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的。
爱里,总得含着一丝愧疚与亏欠,如此感情才能够长久。
有时候——
有时候玫瑰看着阿玛尼,会情难自控地流眼泪。
我知道那一些时刻,她是看到了一个冷暖自知,瑟瑟发抖的自己。
-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