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满目沧桑的世界里,年纪轻轻地活着
这是属于我们的时间,就我和你。
从电影院走出来,抬头见夜空深邃浩渺,星月交相辉映,倒映着人间,灯火辉煌。
走在这样的人间,沐浴着夜里清凉的风,只觉得,还有什么需要推翻,又有什么应该被歌颂。
我已经等不及夏日款款的脚步,就穿上了白衬衫、蓝色长裤和蓝色帆布鞋。
整个人只觉得畅快悠然,心里默念,这就是我喜欢的样子。

让我是一只斑斓梦寐的蝴蝶,让我是一汪清透无暇的湖水,让我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反正明天醒来,我又会回到另一个「装扮」后的自己。
当然,我接纳被红尘加工琢磨后的自己,一如我接纳在恬淡无人的夜深,锦衣夜行,不知所谓的我自己。
我心知他们都是我的化身,无关贵贱。
只是这一刻,我像是一不小心,回到了十八岁那年。
*
那一年,我还不知亦舒、纪梵希,或者宝格丽;
那一年, 看一场电影于我而言都是一种额外的奢侈;
那一年,喜欢一个人就习惯飞蛾扑火、奋不顾身;
……
那一年,仿佛是很远很远,很久很久之前的一年。

从前的自己,闭目塞听,优柔寡断,小心翼翼,屡屡碰壁;
如今的自己,糊涂有时, 清醒有时,绝望有时,激情有时。
但经历一番摸爬滚打,渐渐懂得松弛的艺术。
松弛不等同于懒散,而是一种柔韧。
有些时候,太过用力,适得其反,无论生活,还是爱情,概莫如是。
这是一个紧绷绷的世界,但我们可以选择不那么紧绷绷地活着。
就比如,和名人一起吃饭,许多人会觉得难以想象,而我尽其所能处之泰然;
就比如,在名创优品买了一双帆布鞋,就势在店外以新换旧,然后潇洒地将小皮鞋放入背包中;
还比如,在深夜十一点钟的时候,点一份冰淇淋外卖,坐在床头沙发上,一口一口地吃完……
大多数时候,我们没必要那么用力地活着,因为没有人在意你的一举一动,除了你自己;
更多时候,我们没必要太在意别人是否对你欣赏有加,因为他们自己也是其他人眼中的李四张三。

谁都不完美,这足以支撑我们心无挂碍地做自己。
反正每个人都是半成品,又有谁真的比谁更精美?
谁都是肉眼凡胎,又有谁的视力堪比X光或者显微镜?
事情其实可以很简单,只是我们容易将它们想得复杂。
爱一个人也可以很简单,如果两个人在一起不开心了,没有话可说了,连安安生生地一起吃一顿饭都做不到了,在听到对方用力憋出一个幽默笑话之后却连一个安慰的笑容都觉得多余的时候,那么就好聚好散吧。
没有那么迂回,可以那么干脆。
*
每每想到这些,我都会觉得自己满心沧桑。
因为开始计算成本了,开始变得功利了,开始计较得失了。
包括喜欢听老歌、逛公园, 还有想故人。
说出来难免被人嘲笑,你才活几十年,就一副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的沧桑模样,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我会和他们争辩吗?不会。
他们明白我曾经历过什么吗?不明白。
我需要一一向他们解释吗?不需要。

说三天三夜吧,怕他们不稀罕听,我自己又组织不好语言。
三两句话说尽吧,也不是不行,但总觉得对自己不住,怎么过去这许多年,就只有这飞短流长的片语只言吗?
还别太认真,有时候,所谓漫长一生,也不过是一句封喉。
有时一句都嫌多,且看武后无字碑。
何况,对于听众而言,长话短说是美德。
那么还是不说吧,自个儿放在自个儿心坎里慢慢酝酿,慢慢回味,慢慢辗转。
像是捂着一巴掌麦子,渴望窖出一捧芬芳袭人的佳酿。
没把别人灌醉,先把自个儿弄得三魂掉了七魄。
这样不好吗?也没什么不好。

慢慢地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不论好坏,独自承担,也许便是成熟最低的门槛。
事实上,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还有精力去顾及他人怎么想,或者他人乐意怎么想。
在做好自己的本分的前提之下,一切最终都不是问题。
只要一个人,不至于沦落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么他就不算一败涂地。
也就是说,只要一个人还能活得下去,对未来怀抱希望,不作奸犯科,没空去造福他人,但能不祸殃他人,那么他就算是一个人格意义上的,成功的人。
在这个地步,怎样做自己,都没有关系。
如果在这个基础上,还能够活得有声有色、有滋有味,那么他完全称得上是一个被人羡慕的人了。
因为大多数人活在这世上,既不敢全心全意地做自己,又不能一五一十地做别人,在这两种境遇里孤独拉扯,形销骨立,十分唏嘘。
所以难得见到这么一个忠于自己,而且把自己打理得还算不赖的人,总难免望梅止渴。
我不算后者,但那一直是我的志愿。

人的一生,就是在做自己,和适应他人里狼奔豕突,筋疲力尽。
年轻的时候,做自己,因为眼里还没有别人,所谓年少轻狂。
到得一定年纪,做自己,因为身边的人也都老了,活得大同小异,很多事情也差不多定型,再去折腾,也不见得有用。
这是我经常在地铁上思考的问题。
除了读书、看着镜中熟悉又陌生的自己之外,这是我最喜欢做的一件事。
从走进地铁的那一瞬间,到走出站台的那一刹那,一个问题也不见得就此水落石出。
但思考的过程,让人忘记时间的流逝,这本身就是一种反抗——
对于岁月汹涌向前,而人势单力薄的反抗。

虽然尼采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但人类不思考,这个世界迟早无可救药,而且不会很久。
我也常常觉得,这种思考,会加速人的衰老。
你看人思考的时候,眉眼深沉,表情凝重,甚至会嘴角耷拉,可不就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
再年轻的面孔都难免显得锈迹斑斑。
但没有经历过那样沉重的时刻,又怎么能够体会得到,这短暂的,恍若处子般皎洁明朗的美好与自得。
就是这样一个自诩沧桑的我,在这轻柔熨帖的晚风里,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纯白而无害的少年郎。
不怕被这个世界抛弃,不怕被人群遗忘。
也可以从容地,买一束路旁花摊上的金黄郁金香。
然后悠悠然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唯有在看似对立的两极里,人才能获得平衡的安稳。
这个时代,人们是憧憬以至于崇拜年轻的,或者说,任何时代都是如此。
它象征着一种真理——蓬勃的朝气、不染纤尘的热情、开疆拓土的野心、重头再来的底气……
在青春面前,没有什么需要畏惧。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总有一些人已经老去,而还有一些人,正在老去,势不可挡。
*
前几天和朋友在地铁上,忽然聊到刘昊然,一个朋友好奇,他为什么会那么受欢迎。
我和另一个朋友不约而同地说,因为他身上的少年感。

什么是少年感?
不仅仅是清俊的模样、明澈的眼神、飞扬的笑容;
更是他由心而外予人的那种未完成感,你不知道未来他会得到什么,虽然他现在已经足够好。
他还是一块璞玉,等待雕琢,却还未雕刻出轮廓。
他也不是一张全然的白纸,也有自己的血肉与脉络,但还不足以稳固到支撑一切的瞬息万变。
我们欣赏,因为我们要么已然得不到,要么正在失去。

有时候我向往沧桑,有时候我怀念年轻,但我从不允许自己停留。
停留在某一个地方,停留在某一种心境,踯躅不前,麻痹自己,窒息自己。
在不同的状态腾挪转移,学会安之若素,从容若定,是我一直在修的,也是我永远无法完成的一门功课。
究竟能够得到几分,只有时间才会给予答案。
我愿意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