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 (4)

永南这两天都在做同一个梦,她走过一个通道,两边好像有人群或坐或站,她走向一个男人,他身影模糊,唯有一双眼睛又黑又亮,专注的凝视着她,她在他的目光中一直迎面走过去。

她惴惴不安,因为自己这即将脱控的悸动。

永南一直是个好人,稍有个性,但洞察自己,按捺的住,脱离轨道总能及时回归。 上学的时候,烦闷的作业,无聊的考试,无意义的竞争,眼看着生命消耗过去,她只是一圈圈的在操场跑步,再差不过是和朋友喝杯啤酒,还是考A,还是认真找工作。

十年的工作她渐渐游刃有余,有一份不错的收入,电影、读书、酒吧和旅行给她快乐,让她忍耐生活的拖沓和乏味,让她一天天从床上挣扎起来去上班,再一路堵车回到一个人的家。 振伟是意料之中的出现,熟人牵线,门当户对,年龄学位相配。

爱吗?如果爱是吃饭牵手,拥抱接吻这些形式,那么是爱的,而且一天比一天熟练。 振伟的小小职业野心让她发笑,但她也明白一个男人能懂得上进就已经难得,振伟缺乏情趣,约会聊天让她忍不住打哈欠,但振伟会是一个顾家的丈夫,一个负责的父亲,一个女人落寞时可以牵的手。 她和其他男人有过一点牵扯,但是比下来,振伟是最适合的丈夫人选。

周末那一天只是一场心灵梦幻,给无可奈何与生活妥协的女人一点快慰。 而这一次感情的消费却让她迷茫恐慌。她反复回味情动时的甜蜜,心中如火燎原。

情关难过,原来不是说给男人的,而是给女人这种天生的情感动物,她们有太过丰沛的感情需要有人和她们唱对角戏。

永南从钱包里拿出那张卡片,再看一次:阿南,给你十八岁的爱恋。 说的多好,写的人看破她暗藏的渴望,如十八岁时那样毫无顾忌毫无牵挂的爱恋,百分百的投入,不想将来,金钱、职业、成家、房子、流言都抛之脑后,人生短暂,只有瞬间永恒。

她看到手机有一条微信提醒,振伟发来的,问她明晚是否有空吃饭。 振伟怎么办?他们一路磕绊着拖着对方走向婚姻,他犹豫不决,却愿意承担责任和未来漫长婚姻生活的义务。 她是否能再拖着他改头换面,成为她爱慕的那种男人?

她关上手机,没有回复。 她又打开手机,给王姐打电话。

王姐在忙,背景声音里有很多人,永南支吾的问王姐是否有那个男孩的手机号码,卡片上只有工作室的座机号码。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王姐低声问:你想怎么样?再来一次吗,不要玩火。

永南气恼:不是你送来的火种?

王姐恨不成声:你还是十八岁小姑娘吗?逢场作戏而已,你没见过吗?

永南和王姐是密友也是业务伙伴,知道彼此的一点隐私,互相理解帮助。 永南说:我会把握住。

王姐让她等一下,过了一会儿,打过来:你三点去xx咖啡室去,他在那里,眼睛睁大一点看清楚了。

永南补了妆,心里鼓荡着一点酸楚,手心出汗,开车出去。

咖啡室位置偏僻,在一栋改建的民国老楼里,羽毛、古董家具、幽暗的灯光、暗花地毯和重重帘幕,充满暧昧情调。

永南环视一圈,没有看到男孩,点了一杯咖啡,静心等待。

她听到男孩的声音,她对声音记忆很好,男孩的声音有年轻人的清亮和力度,她很喜欢。

声音从后面传来,她回望,男孩不是一个人,他搂着一个中年女人,带了一只耳钉,麻质黑衬衫,松开两只扣子,结实的脖子下锁骨半露,脸上留着胡茬,手指亲密的在女人腰上摩挲。

永南僵住,脸木起来,转过头。

他们在她不远的桌子落座,两个人依偎在一个织锦沙发上。

永南向里倚靠在窗帘上,一颗心皱痛。

她隐约听到他们说话,女人甜蜜的让男孩,或者说男人,讲讲他的旅行经历。 他贴近了她的脸,一点声音断续传过来:在加勒比海小岛,当地人教我在海边礁石上敲开椰子,用椰汁洗头,头发会起泡泡,再用海水冲洗。。。我下次带你去,你身材好美,我教你划独木船,我们一起看日落。

永南的心一落再落,她瞪大了眼睛,没有泪水。

他这次扮演的是谁的梦幻男子?心灵梦幻,果然是梦幻一场。

她站起来,快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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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王姐给她电话:永南,你怪我吗?

永南意兴阑珊:怎么会呢?

王姐说:女人守住一颗心,就不会失败。 你还有振伟。

永南答是,挂了电话。

她走在街上,楼群挡住了夕阳,半昏半明。

迎面走来两个年轻女人,一边走一边娇笑,谈论着男友,面色粉红。

一个女人推着儿童车走过去,女人黄着脸,神色疲惫,背着包,边走边哄着车里的孩子 。

永南站在街头,仓皇四顾,后面的人群向后继续,前面的人不停步,道路交叉延伸,黑夜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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