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快乐

我在辽宁大学读书的时候，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辽大的学生食堂餐厅里，只有餐桌没有椅子，大学生们都是围着桌子站着吃，边吃边聊。我就以为全国的大学生食堂餐厅，都是不配备椅子的。辽宁大学地处沈阳，当时学校依据国家政策，给我们每个来自农村的大学生每人每月发放21.5元的生活补贴，我就是靠这个读完四年大学的。

我当时的生活计划就是，平均每天五毛伙食费，每月也就十五六块，剩下四五块钱，以供买书、看电影，以及日用品什么的，当时并不知道世上还有零食一说，有几分钱一根的冰棍儿，自然是不吃的。这样我也算是能养活自己了。有人说，那时的物价很便宜。其实那只是今人的想法，当时即使傻子也不会感觉物价很便宜。

最令我兴奋的是能吃到肉。上大学前，只有过年过节才能吃到肉。当然，这已经比过年过节也吃不到肉，要好多了。唉，突然就想起鲁迅“做稳了奴隶与想做奴隶而不可得”之语。辽宁大学的食堂里，可是天天都能见到肉的，什么樱桃肉、木须肉、回锅肉、圆葱炒肉、宫保鸡丁等，都是令人目不暇接的硬菜，最令我神往的是溜肉段和锅包肉，吃起来特过瘾。一走进食堂，闻着肉的香味儿，都咽口水。吃肉，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快乐！可肉很贵的，一盘最少也得五毛钱，有的甚至六七毛，我是吃不起的。

经过反复思考，我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就是平时厉行节俭，吃最差的，有时早饭也不吃，省钱周末改膳。每周3.5元的伙食费，星期天中午一顿饭就花掉一块钱，吃的是肉和大米饭。所以在大学期间，我心中的节日，就是星期天，每天都在盼望星期天的到来，星期天来了，肉就来了，我的快乐也就来了。虽然我更渴望每天都能享受吃肉的快乐，可是能每周吃一次肉，也是很满足的。尤其是我吃肉时，经常会想起远在农村吃不到肉的父母，尽管同时又多了一层心酸与难过。吃肉的快乐，是我大学时代最美好的记忆！

时到如今，肉早已是随便吃，不仅可以天天吃肉，顿顿吃也可以。但我发现，肉是有了，而吃肉的快乐却没了。我现在渴望的，不是眼前的盘中肉，而是当年吃肉的快乐。我再也找不到当年吃肉的那种快乐了。还有节日的快乐，我曾盼望过年过节，年节一到，快乐就到，脸上都充满了喜悦和欢乐。可如今包括小孩在内，谁还会盼望节日的到来！吃肉的快乐和节日的美感，无意中被富裕给消灭了。

我绝不是怪罪富裕，渴望艰难困苦。不同层次有不同的快乐。如何酝酿快乐与享受快乐，是有哲理的。我历来认为“美是需要的满足”，需要产生欲望，欲望满足即为美。人生也是需要和欲望的满足。没有需要和欲望，也就没有人生。禁欲之说，纯属骗人。有时适当的禁欲，恰是为了纵欲。快乐是世人皆需的美。满足之美的前提是需要，没有需要就没有美。切不可每天快乐、时刻快乐，否则那快乐也就并非急需与渴望，也就不美了。虽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可也不会因为贪生而喜爱忧患，因为怕死而拒绝安乐。

平淡，就像长青的绿叶；快乐，就如短暂的花朵。叶子翠绿饱满就行，日子平淡正常就好。喜欢“以绿叶为常态，以鲜花为暂时”的花卉，生活常态是平淡。常态的，便不渴望，不美；非常态的，才渴望，才美，才有了满足的快乐。天天饮食快乐，不仅毁灭快乐，也损害身体。喜欢大鱼大肉者，干吗担心身体而每天提心吊胆？不如平时偏素，偶尔来一顿尽兴的大快朵颐，那是多么的痛快与欢乐！即使美妙爱情，天天缠绵，那也要命啊！

物极必反，适度为美。谁再祝我天天快乐，我便怼回：你才天天快乐呢！

2019.9.5 18.54n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