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文明：连载30

围绕美洲反思文明史书写

“发现新大陆”是一个约定俗成的对哥伦布发现美洲的讲法，美洲新大陆实际上可能数次被现代人“发现”过，起码有两次“发现”产生了重大意义。一次是2万多年前第一个现代人跨过白令海峡，之后还有源源不断的人从亚洲和欧洲进入美洲，但看来都没有产生明显的革命性后果，或者说在当时也产生了明显的革命，但我们并没有将其归入“发现”活动，比如直到今天很多人甚至认为美洲文明是独立自发的，实际上应该是无数的“哥伦布”传播发展的结果。人们记录历史的时间很短，普通人只对于影响到自己生活的短时期的历史感兴趣，这就是为何哥伦布发现美洲的意义重大了，因为你不仅看到了哥伦布，而且了解他之后的世界所引发的巨变。历史，即便在今天依然是一个“眼见为实”的错觉。历史是一个主观构建，即便在哥伦布发现美洲这个事件，或者说尤其是这个事件更是如此。其一，大家并不了解哥伦布的行为实际上是之前日心说理论的实践，其二葡萄牙的探索已经在前，他不过是运气首先触碰美洲而已，但是他被当作了一个时代的标签。

有关历史的另外一个事实是，世界史一直是发达国家的专利，准确地说，上世纪才开始的世界史是由西方白人世界独霸的一个领域。很难说白人故意隐瞒了什么，但事实是对于西方文明的发展，我这个亚洲人与西方人有许多截然不同的看法。就比较清晰的最近几千年历史之中，我认为欧洲的文明明显建立在野蛮的海盗经济之上，但是你翻遍西方人书写的世界史很少看到这种结论，甚至你翻看西方的全球史与国家史很少看到殖民史的详情。在深刻反思之下，我认为西方的文明史乃至世界史是一个肤浅乃至歪曲的文献，换句话说，他们对于西方的罪恶过于轻描淡写，但对于西方文明的一面却不吝赞誉。所以，西方人建立的世界史今天在我看来就是一只优美的白天鹅，充满了矫揉造作的粉饰与理想主义；在我的笔下的世界文明，尤其是欧洲人建立的文明，将是一只充满力量的暴力黑天鹅。比如希腊文明与工业文明，非常清晰地是由两次海盗与殖民经济井喷引发的文明突变，但是西方人就是找不到这个原因，他们给出了各种各样的怪理论似乎环左右而言他。为什么？因为他们不忍心给黑天鹅一个展翅飞翔的舞台，他们不忍心揭露文明原来是一个邪恶的结果。

21世纪之前的世界史貌似科学中立，实际上可能是一种潜在的殖民体系的延伸，继续麻醉着殖民和半殖民地的人民按照西方白人的意志前进。所以，本书的立足点之一就在重新审视欧洲的几次文明突变，以及他们的殖民经济在人类文明史上的作用与后果。当然，我不认为西方的哲学家与史学家是刻意伪造历史的道德坏人，这样看就也是一种东方肤浅，我们只能在复杂的人性与民族心理乃至文化传统的形成中才能认识到这种“学术”的偏离与偏执。宏观文明学的这种反潮流，何尝不是一种偏离偏执？但或许我是历史领域里的“哥伦布”呢？我与哥伦布们只管奋勇前进，发现一个“新世界”足够欣喜，评说留于后人。

在哥伦布踏入美洲之前，那里并非是一片死寂的土地。在人类进入之前那里一直与旧大陆发生着热闹的生物交流，野马与野狼等动物一直在两地进行着交流，只有娇贵无毛的人类一直越不过北极寒带，所以猿人没有进入过美洲。现代人在2万多年前的进入北极以及美洲，彻底扰乱了这片土地，它甚至比哥伦布这次发现更加惊天动地。那是真正从无到有的一个时代，但无人记录与纪念，反而是500年前的这次血腥征服才被今天的世界大加称赞，之前的美洲人的生活生存几近彻底摧毁，人们称呼它为伟大的“发现”，这就是现代西方人的话语。所以，近年来有美洲土著要求砸掉遍布美洲的哥伦布雕像，当然他们以失败告终，因为这个世界并不讲逻辑与仁慈、正义，而是强权说了算。只要西方白人在美洲是主导力量，哥伦布的雕像就不可能倒掉。

美国人从20世纪开始在全球兴风作浪，成为世界的霸主，这是第一批现代人和哥伦布都想不到的事情。世事难料，文明难测，明天的文明从某个角度讲也是无法预测的。可以预测的只是：不知道。但是潜在“知道”并以“知道”坚定地指导明天的人在20世纪和今天都有很多，这就是一刀切的制度决定论者。上世纪他们指导完成了DC主义，今天他们又在指导全球民主化。这些坚定的政治活动都是建立在确切的“未来学”之上的，但实际上他们并没有这样一门学问，完全是靠想象而来的简单逻辑推论，而这些逻辑也是西方文明的一个组成部分。那我们就来彻底深挖一下这些西方文明的根源，看它如何起源，如何发展。近现代文明就是从“发现新大陆”、从大航海时代开始的。

昨天联系着明天，但并非所有的人学会了从历史中吸取了教训。高尚的理想主义者从来不想多做实际的调查研究，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文明观是错误的，文明观来自于世界观与世界史，而世界史是歪曲的。

以往的文明观告诉人们，文明是美好的，所以人类社会应该是理想化的。假如不是理想的，就砸碎它重建一个理想天堂。但文明学将告诉你的将是另外一套理论：文明之路就是一条普通而特殊的动物进化发展之路，文明的华袍下扒开来全是虱子与肮脏的血污，人吃人在工业时代之前本是常事，也是必然，如何让老虎不吃羊是门高深的学问。

视野不够的狭义小文明误解了文明的本义，宏观文明学将还原和改写“文明”的内涵：文明之路其实就是一条不堪回首的黑暗之路，这才是真相。文明所体现出来的一点点温情是从文明的最后一个时刻里因为物质的逐渐满足以及科技的提高后释放出来的，没有“现代化”这个阶段就不可能有什么普遍的人道主义与人权。人权概念之所以诞生在启蒙运动时期，是因为欧洲已经在血腥的殖民经济之中开始崛起。

从分子人类学与考古发现看，美洲是现代人最晚进入的一块大陆，所以，那里的文明最落后，当然，还有更落后的澳洲土著。这个发展现象主要与地缘和气候有关，也潜在地与人类的一些特殊认知有关。比如冰岛左右的宽阔海洋超过白令海峡与阿留申群岛链，最重要的是欧洲由于气温远高于远东，所以远东的北方经常可以结成冰桥方便人们穿越，而欧洲因为温暖很少出现这样的情况。另外，从欧洲还是有不少人从挪威海曾经进入过北美，但是他们大多被灭杀了，所以今天美洲的绝大多数人都是从亚洲过去的西伯利亚附近的人。

现代人在非洲进化完毕之后，从地中海东部的西亚、东亚再到美洲的发展道路，如同一个水波纹荡漾开来，美洲是向东这个支系最晚最慢的，所以文明层次也最落后。从分子人类学和印第安美洲的情况使我们可以更清晰地宏观思考文明是如何传播的，文明整体是如何发展的。

人类文明不仅是气候的大手捏造的结果，而且宏观上看就是地理地缘的结果。从非洲走出后，事实上人类向东向西发展出了两支不同的文明支脉，向西走向地中海和欧洲，向东则穿越中亚东亚和北亚最终走向美洲，然后从北到南贯穿美洲大陆。从欧洲西方文明在美洲大陆的碰撞结果看，实际上这就是东西两个文明大支系的一场对决，最终的结果说明，西方的欧洲文明以压倒性的优势摧毁了东方支系，并继续向亚洲倒卷。

全球人类文明发展的轨迹基本上就是现代人在地球迁徙的轨迹。有人才有文明。宏观文明学将人类活动定义为大文明之后，依据现代人的脚步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文明”的轨迹确实是有明显发展规律的。另外，狭义文明的轨迹更是旁证了坚实的人类文明发展轨迹。

当我们漫不经心地从宏观上侃侃而谈“文明”的发展之时，那对于喋血于欧洲殖民者的枪炮之下的印第安个人而言又有何意义？所以，整体的人类文明，从来并不意味着个人的幸福。换句话说，文明既不等于“文明”，更不意味着美好，它就是人类的一种自然发展。你的文明，我的野蛮，从来如此。

文明总体是按照就近地缘原则循序渐进地传播发展，同时地理条件对于交通的干扰也都显示在人类的发展历程之中。比如现代人最晚进入美洲大陆就是地缘原则，而人类绕开青藏高原发展就是地理原则。

仅只是传播，是无效的。文明传播成功，不仅是把低级文明层次带进高级文明层级，而且必须要有社会底蕴的支撑，同时要有量的配合，人口的密集度很重要，否则传播的文明会很快湮灭失真。试想，假如有一位谙熟青铜文明的工匠进入美洲，他一个人其实是无法把青铜文明带进美洲的。一种文明不仅仅是技术，而且是一种整体的社会精神的集合，个人实际上只是浪花一朵，很快就泯灭了。所以，一个时代的形成，还是要看大趋势和大环境。一位青铜人进入美洲之后，会有种种原因把他携带的技术给阻挡下来，或者因为当地人不需要青铜，或者因为当地人不信任他出去找矿，或者当地的首领由于惧怕他的新技术挑战而把他给肢解了，或者甚至他自己由于轻易领导当地土著直接做个以神话与宗教领袖比作青铜工匠更划算他就放弃了传播青铜技术。总之，青铜文化没有在美洲蓬勃发展，是文明大趋势的一种制约，其中传播受制的条件主要涉及地缘距离。这就是一定条件下的距离和失真度逻辑，一般而言距离高文明距离越远越不发达，是有规律性表现的。

文明的传播成功需要许多复杂条件的支撑。换句话说，文明的发展，不仅仅有赖于气候与地缘地理条件，同时也需要时间与社会底蕴、社会条件的适配等。每一个板块的文明或每一个国家的文明发展之所以千差万别，就是因为无数的因缘巧合的搭配，如同化学元素一样的复杂合成的结果。但总体我们可以看到水波纹一样的效应从地中海东部到东亚、再到美洲的减弱趋势。事实已在，我们需要的只是解释。

将传播成功的所有因素进行宏观到微观重要性进行排序的话，气候、地缘地缘、文明智力水平、人口、文化底蕴等。既然传播中的地理是人类文明发展的重要条件，那么不同时期的人类交通和道路状况等就成为接下来的的二级重要环节，甚至人类调节气温的能力也是人类在地球迁徙过程中的必要条件。是他们决定着早期人类文明的发展，是它们共同决定了每个国家的不同命运，包括中国的命运都是这些因素相互制约的影响结果。说到中国，不要忽略其“大”——因为甚至一个国家的体量大小也会是其文明不同发展面貌的一个成因。在现代化之前，大国大人口都是正面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