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市大屋场:史学宗师揭傒斯

村前两方小小水塘,静谧得令人讶异,恍若涟漪一漾转瞬便是千年。围绕的菜地一片秋日丰盈景象,老媪摘辣椒,老翁浇生姜,再几十米是小山坡,坡上南瓜、薯藤、花生叶儿漫不经心的仿佛不问收成。有树摇曳,未几又被山道隔开,三四新居矗然。“相传叫指印山,水塘是学士墨池呢。”老人语调淡淡诉说迢遥往事,村后屋背山高速公路已横穿而过。村子原有元天历年间建的茜岗义塾,揭来成、揭来德、揭懋先后在此主讲,至正三年(1343)揭傒斯纪念父亲改为贞文书院,只是而今遗址湮没,旧迹仅剩“世子学士”牌匾及“学士世第”门楼,落寞守着老屋,这就是揭傒斯故里——杜市镇朱揭村大屋场,离杜市集镇不过三里远的一片山凹,屋宇沿途散落,小村可谓幽寂一隅。

比之镇上新修的揭傒斯文化广场少了气势,论之与彪炳史册的揭傒斯文学成就、史学成就、书法成就似乎悖离。历史的身影早已远去而模糊,也许只有想象让人倍添慨叹,揭傒斯在《归故园新居落成后作》中写道:“亲老仍身苦,家贫岁更凶。抡材斤斧后,发地草莱中。面势看前迹,欢呼集众功。聊存今日意,敢望昔时同。漂转何多岁,艰难且定居。邻人供菜果,稚子进诗书。稍觉牛羊远,兼知蔓草除。此园三百载,亦复返吾初。”岁月嬗变,复返吾初是游子心念,今时新居幢幢,人们多半务工在外,两百来人村庄剩下不到四分之一,历史进步的同时带给人更多思索:没有人愿意背井离乡,但田园相守如何才能建成美丽乡村?

揭傒斯(1274--1344),字曼硕,元朝著名文学家、书法家、史学家。父亲揭来成为南宋遗民,是宋咸淳乙丑(1265年)乡贡进士,隐居不仕,1309年去世,谥号贞文。揭傒斯《富州重修学记》中云:在至元二十有三年,升丰城为富州,以河东陈侯元凯为之尹。时科举废十有三年矣。士失其业,民坠其教,盗贼满野,竟数十里不闻鸡犬声。陈侯大惧,遂修孔子庙,建小学……这段文字真实表明从1273到1286年间科举被废,时势动荡不安。揭家清贫艰苦,但父亲揭来成守操笃行,设私学授徒解惑,具卓识德高望重。揭傒斯排行为二(兄楳斯弟若斯),五岁就跟父亲刻苦攻读,十五六岁文采出众,父子如兄弟师友相勉。青年时期远游湖南讲学谋生,深得两湖宪使赏识。湖北宪使程钜夫干脆将堂妹许配给他结为连襟,湖南宣慰使赵淇以“知人”著称,读到他文章叹其将来必为“翰苑名流”。

揭傒斯家贫力学,大德年间出游湘汉。1312年程钜夫在朝为官,公馆在宫廷门前,揭傒斯常居简出,执礼谨慎,一时程门俊才名动京都,纷纷慕门求引交谈。其论文意象飞动气势豪放;论证则骋议驰辩理正辞严。两年后经卢挚等引荐授官,显示才干深得上级赏识与同事尊重。1319年升为“奎章阁”供奉学士,连升四级官达二品,当时最多不过连升两级,可谓才值爆表,当然这也以元仁宗推行“以儒治国”政策分不开。

四十岁时,揭公以布衣授为翰林国史院编修,后迁应奉翰林文字,前后三入翰林,官奎章阁授经郎、迁翰林待制,拜集贤学士,翰林侍讲学士阶中奉大夫。曾修《功臣列传》,事毕,知中书李益赞叹他是修史名笔,史学大家。即使为揭氏族谱五修写序,修家乘亦如治国史,在当时蒙元特殊统治环境下以“模糊族源”及“曲中见直”笔法阐明自己观点期喻后人,尤其末尾霜露凄然之感令人掩卷沉思。诗作清婉丽密,楷书家法、行草颇有魏钟繇之韵味,凡是朝廷大型典册以及元勋茂德需用铭辞记载的,都为他笔墨,以至能够得到他文章的,都倍感骄傲。元代在我国历史上非常短暂,但揭傒斯留下的无论诗歌还是史学作品都具有重大的文献价值。

元文宗时,揭傒斯在阁内担任授经郎,专门教功臣子弟与皇亲国戚子孙。作为老师他总是最先步行到达,以教书育人为己任,处事不卑不亢。王孙子弟决定筹资为老师买匹宝马,哪知他听说后自己先买一匹马,让人反复观瞻后又悄悄将马卖掉以正己身。元仁宗爱其才,对他编写的《太平政要》更是爱不释手,当做床头书,并把它颁发给文武百官参阅,直呼其字“曼硕”,考察文官时辄问“其材何如揭曼硕”,足见其亲重信任。

事实上揭傒斯位高名显仍鞠躬尽瘁,以七十高龄辞职而归。半途被皇帝追回写《明宗神御殿碑文》,完罢又求归,丞相以当今政治问他,他答以养人为先,即重视人才的培养。结果又奉旨留下编修辽、金、宋三史任总裁官。完成《辽史》后更是吃住在修史馆,废寝忘食,盛夏染伤寒还是伏案修撰,一周后殉职,百官哭悼皇帝嗟伤,特派官兵送灵柩回故乡,将其安葬富州富城乡富陂之原,也就是现在的秀市镇水洲桥村对面山坡上,追封豫章郡公,谥号文安。

走近大屋场八字形木质褐色门楼,额枋的“世子学士”已粉成金色,风云沧桑斗转星移,它早已不是最初模样。倒是院墙上密密的爬山虎映衬着古韵依存的老墙,墙上一方方“揭贞文”字迹,令人恍惚,书声朗朗中,一介布衣守贫耕读终成学士大儒,文采飞扬名垂青史,奇才一生值得我们每一个人细细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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