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亩方塘】想起那头红犍牛
想起那头红犍牛
祁国平
太阳柔柔的从东山头升起,十分安详,这是1978年春天的太阳,祖国大地到处洋溢着灿烂的笑脸。红犍牛就是乘着这春天的阳光走进了我家,那年我7岁,刚刚走进小学堂。
宁夏南部山区,属于黄土高坡,祖祖辈辈靠天吃饭。当时,农民最企盼的是有几亩土地、有头牲口,可以自给自足,满足生活的需要。在农村,马、牛、驴、骡子是推磨、驮水、耕地的最好的工具。那天,生产队三下五除二分完了所有的物资。本来也没有多少物资,该分得都分了,没有听到吵闹声,如寂静一般。最热闹的就是分牲口了,饲养员舍不得把自己最爱的牲口送给别人,好的、勤快的、踏实的、年轻的、耐力的、坡地能走得稳站得住的牲口肯定都舍不得从手中松开缰绳。只有那些年老体弱、仍需添加草料待成长的牲口分给了没有背景的、老实人的家里。我家就属于后者,父亲在学校教书,刚刚从“文革”的阴影中走出,母亲又胆弱,在生产队里没有威望。所以,只能把长得比较小的,又不能立即犁地的,还需要培养的牲口分给我家。“这匹马是大爷的,那头驴是我家的……”人们七嘴八舌,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母亲牵着我的手,不知选那头牲口才好,又没有说话的机会,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任凭人家瓜分。我的小爷(爷爷的弟弟)给我母亲说:“赶快把那头红犍牛拉上,家里又没有劳力,牛犁地稳当,还站在那儿愣啥。”母亲带我赶快跑过去,让我把牛缰绳拉住。牛缰绳栓在树上,这头红犍牛站在那里回草。我才仔细的端详这头属于我家的牛。犍牛浑身上下是红色的,体短、敦厚、粗壮。圆圆的眼睛,足有鸡蛋那么大,扑闪扑闪的,牛角往前呈45度长着,有半尺长。后来,听爷爷说,牛角往前长得牛很踏实,有进取精神,属于务实派,放到犁沟里会一直往前走。母亲说:“分一头牛没办法耕地,水也没办法驮。”小爷说:“和旁人的牲口配对,驮水问题让娃他爸买头驴就可以解决了,驴和牛也可以配对耕地”。就这样,我解下牛缰绳,把牛拉回家了。我找来梳子给它刷身上的毛,用手轻轻的抚摸它的脊背,它十分温顺。当我用手摸它的角时,它就不高兴了,把头甩了一下,吓得我赶快往后退。
从此以后,放学后的我就给它割草、填料、饮水,伺候着它。夏季麦收后,需要耕麦茬地,当时就和邻居的一条驴配对,那头驴走习惯了,是头右驴,红犍牛就成为左牛了,以后不管和马、牛、驴、骡子配对犁地时,它都始终走在左边。牛,本性慢。所以,这头牛就是有点蔫。为此,犍牛在犁地时挨了不少的鞭子。抽它一鞭子,它能往前快走几步,以后仍然是不紧不慢的往前走。红犍牛是有耐力和韧性的,从早晨到中午,在犁沟里一直按照这个节奏走下来。卸套后,我吆着它去泉边喝水,一口一口的喝水,眼睛一眨一眨的,享受着香甜的水。喝水之后,沿着山沟里的小路,慢悠悠地往回走,拴到槽上,吃草后卧在树下一边回草,一边休息。那时,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爷爷到处去开恳许多45度以上的坡地,犁地时最费劲。这头牛起了很大的作用,有时它一个拉张犁就走了。
宁夏南部山区,十年九旱。夏季麦茬地需要及时翻耕,否则,影响今年的收成。马、驴等牲口属于急性子,速度快、受力强,容易造成耕地绳索断裂,这时红犍牛就派上用场了,有了用武之地,不用扬鞭子,慢慢的往前走。红犍牛和我姐夫家的一头牛配对,父亲赶着他俩犁地。犁下的土块有牛头那么大。当庄户人正在愁这扭头大的土块怎么耱平时,还是天公作美,一场大雨浇透了土块,父亲及时抢墒耕种,来年收成特别好。就是这一年,我家再也不用愁没有吃的了。
红犍牛拉车十分稳当。我12岁左右,便帮助大人往田地里送粪、往家里拉麦草、玉米等,力量是有限的。遇到下坡路时。只要把车辕掌好就行,而到上坡时,犍牛就成了我们的好帮手。它依旧不紧不慢,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遇到特别陡的坡路,犍牛铆足劲,低着头,瞪着眼,夯实着每一步往前走,直到走上了平路。
红犍牛在我家生活了14年,先后和马、牛、驴、骡子配对犁地,因为它走的太慢、太蔫,真的挨了不少的鞭子。这头红犍牛渐渐地老了,步履蹒跚,拉车、犁地时力气明显少了许多,眼角的屎常常粘在眼角,这是自然规律。“老牛自知夕阳晚,不用扬鞭自奋蹄。”红犍牛依旧行走在田间的犁沟里,不卑不亢。爷爷说,牛老了就要把它卖掉,养在家里费草费料。爸爸、妈妈和我都舍不得卖掉。父亲说,这头牛死了以后把它埋在咱十七亩地里的阳面弯弯。母亲说,我们不能吃它的肉,更不能剥它的皮,就这样红犍牛在我家又生活了三年。
1992年的春天,父亲因病住院,昂贵的医疗费使我们连去医院看望父亲的车费都没有。我想到了这头牛。这头牛没有去过集市,也没有遭遇过别人的讨价还价,更没有出过远门,大半生耕耘在山里的土地中,这土地不知道走了多少遍,犁了多少次。那天是集市日,当我牵着它到岔路口时,它不想走,咧着头往它常常喝水的沟里走。我拽了半天,它就是不走,仔细地看着我,眼神中充满悲伤和凄凉。在二叔的呵斥声中,它“哞哞”的叫了几声,走向了另一条路。
夜幕降临时,二叔给了我400元钱。这钱,可以治好父亲的病,让父亲重登三尺讲台,让那些掉着鼻涕的山里娃有朗朗的读书声;这钱,我揪心的疼;这钱,未能挽回父亲的生命,却换来了父亲的归路。父亲也未能实现埋葬这头牛的愿望,也不知道我把这头牛卖了,带着几分遗憾离开了人世。
鲁迅说:“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父亲属牛,一生辗转在六盘山下的山沟里教书,“文革”中又受到错误批判,直到1978年以后才步入了人生美好的巅峰期。1992年仲夏,父亲离开了这块热土。父亲是这样,牛也是这样,我愿做这头牛。
祁国平
祁国平,笔名南山子,生于1971年9月,宁夏彭阳人,本科学历。1990年开始进行文学创作,先后发表诗歌、散文、小说、新闻等60万字作品。作品收录《入选中华诗词文库2009《宁夏诗词卷》、《中国梦》等诗集。系宁夏诗词学会副秘书长、宁夏毛泽东诗词研究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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