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盱眙的两位名医——蔡维藩、董炳

马培荣

医生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为世人所尊敬。而那些大德高尚、医技高明者,更为百姓所景仰。人们称医界为“杏林”,称德行医者为“杏林中人”。

盱眙是苏北山区,中药材资源相当丰富,自古以来,人们利用这些大自然恩赐的天生中药材医治病患,护佑苍生,据传东晋初就有名医葛洪来到盱眙山区,利用葛藤等药材为民治病;后又有“野马追”能治愈马伤、恢复如初。在历史上,更是出现了许多知名医师,为民称颂,如北宋的名医杨介,南宋末元初的名医镏洪等,不仅医术高超,还著书立说,流传后世。在明代,盱眙的名医更是层出不穷,如精通医术的刘顺,善医奇方的董相,著有《性学流源》《医书》等著作的赵儒,工医奇效为民所重的周邦畿,鲁府医师尤善岐黄的蔡服周,著有《伤寒辩论》《幼科集要》等书的吴天挺,被洪水困于孤楼却潜心著作医书的董炳,尤善痘疹治疗且著书立说的蔡维藩,等等。其中蔡维藩、董炳就是杏林杰出代表,他们的医学著作不仅流传后世,还被收录于《四库全书》,成为医学经典。

一、贤吏德行善医者蔡维藩

明代盱眙人蔡维藩,他不仅是位嘉声贤吏,还是一位著名医家,且德行高尚,盛名于世。

蔡维藩,明时盱眙人,大约生于明天顺中(1460年),历成化、弘治、正德朝,至嘉靖初在世。为盱眙县学的贡生,后任浙江庆云、湖南东安知县。在清光绪志中这样记载他:

蔡维藩,(盱眙)贡生,弘治中任庆云县,调东安县。勤于抚字,甚得民心。以忧归居乡,有行谊。著《地理说》《痘疹方》《训蒙》诸书。(清光绪《盱眙县志稿》卷九·人物)

蔡维藩的父亲蔡璘,是明成化年间(1465~1487年)滑县(今河南省安阳市滑县)的知县,这在清光绪志中也有载:

蔡璘,成化中任滑县知县。发奸摘伏,奸豪敛迹。民有鬻女、纳官马者,捐俸赎之。祀滑县名臣祠。(清光绪《盱眙县志稿》卷九·人物)

其父蔡璘,在河南滑县任知县时,治理政事,大胆果断,精明强干,严惩奸豪,从不手软,对那些奸邪小人、坏人坏事,总是深恶痛绝,将那些兼任绳之以法。以致滑县大地上,奸豪不敢胡作非为,敛踪灭迹,百姓称快。蔡知县不仅爱憎分明、判案果断,而且对民众百姓非常关心。当时灾害连年,百姓苦不堪言,蔡璘奔走呼号,请求上方减免税赋。遇到有的百姓交纳不起官马税被拘捕,有的百姓被迫卖女儿,蔡知县就捐出自己的俸禄将出卖的女儿赎回,将欠纳马税的被捕百姓保出,百姓恩之。在蔡璘年迈、致仕(退休)故里,离开滑县时,当地百姓依依不舍。后来人们将他祀奉在滑县的“名臣祠”中,世代祭祀。

蔡维藩,少年时为盱眙县学的学生,20岁时举为贡生。后因父亲在外地做官,无人照料,便放弃功名、弃考辍学,前往滑县去照料父亲。在此期间,蔡维藩的幼弟不幸患上痘疹,当即找了一名当地的医生前来诊治。哪知这位医生是个庸医,对痘疹之疾根本不会治疗,而是开了一些药膏抹抹,根本无效,就这样造成误诊,耽误治疗时间,维藩亲眼目睹年幼的弟弟因误诊而死,心切痛之。他发誓,一定不能再让庸医误人,自己学习医术,取得真经,为大众治病,并传于他人,再也不能让幼弟的悲剧重演。

于是,蔡维藩在习文之余,学习医术。弘治中(1498年),蔡维藩以贡生出任庆云县(位于浙江省西南部)知县,他勤于政、有行谊,抚于民、得民心,所至有嘉绩。虽然身为一县之长,工作繁忙,但他始终没有放松学习钻研医学的决心。他“延访明师,搜致古籍,指授参考之余,似恍然有所得者”,终于搜集了许多诊治痘疹的处方验方,自己也经过实践,对诊治痘疹有了许多新的体会,他把这些有用的处方验方集中起来,编著成《痘疹集览》四卷。全书载受病之源、诸热证、虚寒不足、实热有余、变坏归肾、斑烂、痛痒,分虚实、寒热用药之不同等,作医论共三十九篇。详述痘疹之病因病机、辨证施治、鉴别诊断及预防,主张审时度势,辨证用药,勿执定一方。他将这些方子在江浙当地、在南都(南京)京畿之地使用,效果很好。又在回故里盱眙探亲时,将方法传授给家乡的医生,经过在淮泗地区应用,也是效果突出,他非常高兴。

到了正德年间,蔡维藩调任东安县(今湖南省西南部永州市东安县)知县,一干就是好几年,自己也到了花甲之年,他自嘲地为自己取了一个“雅号”曰“东安老牧”。“牧”在古代还有“统治”、“管理”的意思,如“州牧”就是“太守”、“县牧”就是“知县”。“东安老牧”意思是在东安担任“县牧”久了,已成老朽矣。数年后,他觉得自己总结的痘疹疗法在江浙、在淮泗、在湖湘都经过验证,疗效很好,为了能让更多的医生能掌握治疗痘疹的方法,他又将原来所撰的《诊痘集览》四卷加以增补、阐述,进一步精减浓缩,撰成《小儿痘疹袖金方论》一卷,又名《痘诊方论》。正德戊寅(正德十三年,1518年),蔡维藩将这本一卷本的《痘诊方论》刊印成册,广为赠送给各地的医生。蔡维藩在书中作《自序》云:

世不可以无医,医不可以无传。医而无传,则亦不可有传矣。仆少时,侍先君子宰滑邑。幼弟痘,委之庸医,坐视而殒,心切痛之。业儒之暇,窃愿学焉。延访明师,搜致古籍,指授参考之余,似恍然有所得者,因著《痘疹集览》四卷。越数年,觉其汗漫无统,复详说之,为《痘疹方论》一帙,名曰《袖金》,盖取其不容什手而贵重之也。凡证之在人,与治之在我者,悉备无遗。或谓曰:“是真得其所传者矣,是亦可以传诸人”。予曰:“事无所征”。因以是验之两淮,验之两畿,宦辙所至。冀之北,湖之南,又从而验之,无往弗协。或谓曰:“征而信矣,可弗传也乎”。予曰:“志犹未广行,将进而验之天下,可也。”然已往而论之,凡其验之所协,皆其迹之所通。今老之将至,而迹未由以通之也,奈之何哉。或又释之曰:“验之协者,理之同也。理有未同,虽迹踪遍天下,夫何益?理苟同矣。虽半武不出户,亦何损?君子亦理而已矣。”何以迹为,予深以为然,因自叙之,以识岁月耳。若后世之传与否,吾固不得而知之也。

正德戊寅上元月

东安老牧,盱眙蔡维藩著

日·丹波元胤在《中国医籍考》“方论”中记载该书云:

蔡氏维藩《痘疹集览》四卷未见,《小儿痘疹袖金方论》一卷存。朱一麟曰:近盱眙蔡氏有斑疹小痘大痘一论,详备,发千古所未发。郑大忠曰:蔡氏维藩先生,执钱陈二子之中,谓夏以钱用,而值证之大寒。则又问用乎陈,冬以陈用,而遇证之大热;则又问用乎钱,得丹溪先生会,成达权之意矣。(《中国医籍考》卷七十六·方论)

万历二十二年(1594年),明代著名刻书家、藏书家吴勉学又将陈文中《集方》与蔡维藩《诊痘方》合并,集成《陈蔡二先生合并痘疹方及论》三卷,刊刻出版。

该书由《陈蔡二先生合并痘疹方》《陈氏小儿痘疹方论》《蔡氏小儿痘疹方论》三部分组成。其中:

《陈蔡二先生合并痘疹方》:首为目录,收一百十三方。次为正文,卷首题署为“陈蔡二先生合并痘疹方/新安吴勉学校”。此书将宋代陈文中《小儿痘疹方论》、明代蔡维藩《小儿痘疹袖金方论》所出之方摘出,混合编排。校者吴勉学生平参本书《师古斋汇聚简便单方》提要。

《陈氏小儿痘疹方论》:首出目录,正文卷首题署为“陈氏小儿痘疹方论/太医陈文中著/新安吴勉学校”。谓小儿病中痘疹最重,又取家藏验方编成。

《蔡氏小儿痘疹方论》:首出目录,正文卷首题署为“蔡氏小儿痘疹方论/明盱眙蔡维藩著/新安吴勉学校”。该书即前蔡维藩《蔡氏小儿痘疹袖金方论》论说部分。医学界对蔡氏此书评价很高,认为是儿科学发展的重要里程碑。

辑有蔡维藩《小儿痘疹袖金方论》的书籍

此书现珍藏于日本国立公文书馆内阁文库。书号:子48-17。版框约高20厘米,宽13.5厘米。上书口载“痘疹方”“痘疹方论”。国内已取其影印底本,由上海辞书出版社2007年以《吴勉学校刻之痘疹大全》丛书出版,今国内有藏。

蔡维藩不仅是一位贤能的官吏,还深懂礼仪、忠孝节义,伸张贤德、弘扬正气。嘉靖初(1523年),已进古稀之年的蔡维藩,以丁忧之名,致仕归里,船渡洪泽湖、入淮河,已遥望盱山。就在陡山淮侧,蔡维藩遇到一件奇事:只见船头淮水之中突然立起两个女孩,蔡公一惊,立即命船工停船。再仔细一看,原来是两个死去的女孩,却面如生色,能逆流而上,岂是寻常?随即命人打捞,移至淮岸,又询问当地老者,方知缘由。原来是盱眙祭户何雄收养的两个养女春景和进喜,何雄觉得二女不是亲生,便想将其卖与娼门。二女不从,遂以白绫连臂,投淮自尽。蔡维藩听得此事,心想,何氏二女何等壮烈,我等乃朝廷命官,对此壮烈之女岂能有不问之理?于是,捐俸购买棺木、衣物、祭品,为“何氏二烈女”殓葬于庆先门(山口门)外,并筑大墓曰“双贞墓”;又奉请盱眙知县、泗州知州,请求准建“双贞祠”于陡山湾临淮处。此事在旧志中有载:

双贞墓。治东北庆先门外。(清光绪《盱眙县志稿》卷十一·古迹)

双贞祠。在县治东北陡山湾新河口,祀何氏二烈女。明嘉靖初敕建,十二年(1533年)始建成,御史张惟恕为作碑记。隆庆四年(1570年)复建。(清光绪《盱眙县志稿》卷三·建置)

关于蔡维藩为建双贞祠、双贞墓之事,在旧志中亦有记:

明御史张惟恕《双贞祠碑记》云:二女长名春景,少名进喜,为盱眙祭户何雄养女,以不受雄娼妾之逼,连臂投死于淮。为之敛祭者,致仕知县蔡维藩也;为之呈诸宪臣者,致仕判官骆仲明也;申重其事者,知县朱鸾;董工则主簿熊析也;予司风纪者也。因二子之请,特为立石,以纪其概,求其详则礼官之论与风教之录在。嘉靖十二年岁次癸巳春正月既望。(清光绪《盱眙县志稿》卷三·建置P17)

邑人王效成《何烈女记辩》:盱眙有何氏二女死烈事。长春景,次进喜,不详所生,鞠于祭户何雄为女。将笄,逼为娼,不从,连臂投于淮。适邑人庆云令蔡维藩归渡洪泽湖,二尸逆舟首,并立水中,异而起之,貌如生。询悉其故,为殓葬于庆先门外。同邑骆州判仲明请诸巡按叶公,闻于朝,诏特祠祀。朱公承制,创于其死地,名曰“双贞”。(清光绪《盱眙县志稿》卷十·列女)

自从“双贞祠”建成后,便成为盱眙建置的一个重要部分。泗州、盱眙的百姓纷纷前往拜祭,吊唁焚香,春秋两祀,从未中断。泗州、盱眙新上任的官员,都会到双贞祠祭祀。许多官员、诗家还写诗著文,纪念双贞,像明代御史张惟恕、泗州知州刘瑞,清代泗州知州李德耀、盱眙知县朱弘祚,还有盱眙诗人王效成等,都写有关于双贞祠的诗赋,永久传扬。这些,也有蔡维藩当初善行推举之功。

二、洪水孤楼著医书的董炳

董炳,字文化,号怀鹤,泗州盱眙县人(一说泗州署人),名医董相之子。他生于明代嘉靖年初、卒于万历年中。董炳家世代以医为业,悬壶济世,堪为杏林中人。其父董相,号玉鹤,人称“玉鹤翁”,为泗州名医,医技高明,医德高尚,享有盛名。时泗州籍文人柳应聘曾为作《玉鹤翁传》一篇,备载董炳之父董相治医之事。360百科称,“柳应聘,明诗文家。字达夫,盱眙人。举人。嘉靖中任朔州知州,时边疆多事,力保危城。裁宗藩,兴学校,有惠政。著有《思问录》《开卷偶书》《草泽罪言》《东皋杂订》等。”泗州旧志这样记载:

柳应聘,字达夫,泗州人。嘉靖癸卯,顺天举人。知朔州,时边境多事,抚士卒,保危城,抑宗藩,兴学校。未几,以足疾致仕。再荐不起。早岁能诗,高才博学。所著诗文十数卷,未付梓。(清光绪《泗虹合志》卷十一·人物志)

柳应聘,生而颖异,十七能诗文,登贤书,授朔州知州。(清康熙《泗州志》卷十五·人物)

柳应聘,嘉靖癸卯举人,山西朔州知州。(清康熙《泗州志》卷十一·选举)

董炳少年,父亲董相很想让他攻读寒窗、求取功名,以后好谋个一官半职,便早早把他送为泗州州学当了一名生员,还给他取了一个字叫“文化”。董炳聪敏善思,勤奋好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及长,家里为董炳说了一门亲事,女家姓王,王氏女小小年纪便贤德兼备,是个远近闻名的孝女。十四岁那年,其母黎氏重病垂危,王女便刲股为之疗疾,得以痊愈。旧志记载其事云:

王氏,生员董炳妻。年十四,尚未字,母黎氏病危,刲股救之,得愈。(清康熙《泗州志》卷十六·列女)

董炳听晓王氏女如此孝贤,便欣然答应。后来,王氏在他的生活、事业上给予很大的帮助和支持,成为一位很好的贤内助。

董炳从小就对父亲行医耳闻目睹,并经常帮助父亲抓药熬药,对父亲开具药方熟而记心,却对继续苦读寒窗、求取功名不敢兴趣。父亲看他这样聪颖,能承家学,觉得做一个好医生,也是人生的一条大道。便让他放弃学业继承父业,董炳也深得家传、学有所进、医技颇精。清康熙《泗州志》这样记载:

董炳,字文化,署人,家世业医,为州学生,能承家学,所辑有《避水集验要方》,颇为精辟,人拟之《陆宣集古方》书。(清康熙《泗州通志》卷二十八·方技)

董炳还有一个“自号”,叫做“帝里人”。为什么他给自己起了这样一个号?这还真有点来历。原来,明太祖朱元璋生于盱眙县太平乡(今属安徽明光市),所以当时称盱眙为“帝里”,盱眙人也都以“帝里”人而自豪。明代的盱眙官员都以能在帝王故里任职而荣耀之至。万历十五年(1587年)吴万全来任知县,他修整公署,焕然一新,还在县衙门外临街处兴建一座大牌坊,上面刻有“龙兴首邑”四个大字,以这座“龙兴首邑坊”来彰显盱眙乃“帝王故里”、“天下首邑”之誉。此坊民间称谓之“皇家牌坊”,简称“黄家牌”。万历二十二年(1594年)知县李上元主修《盱眙县志》,即冠以“帝里”二字,志书名曰《帝里盱眙县志》。明神宗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泗州知州曾惟诚修撰的《泗州志》也名曰《帝乡纪略》。可见人们对“帝里”的认可。董炳觉得自己是盱眙人,与大明太祖皇帝是“同乡”,故而在他所著书籍上,骄傲地写上“帝里人”之号。如他在《避水集验要方》一书中,就签上“帝里人董炳文化编次”。

签有“帝里人董炳文化编次”之名的《避水集验要方》明代古缮本

董炳精于把脉切诊,良方加减,医效通神,常有起死回生之术,为邻里称道。炳承孝道,尊老携幼,和睦邻里。清光绪《泗虹合志》列女卷载:其妻王氏亦以孝悌著称,少时年十四,尚未字,母黎氏病危,刮骨疗伤。嫁与董家后,侍奉姑舅,助夫行医,有病患重症者,为其熬药膳食,不取分文。

泗州之城,周回椭圆,形若卧鳖,其势如“鳖居河畔”。唐朝建城时,风水大师李淳风就预言:“泗恐有覆盆之险”。泗州建城以来,总是淮河水患不断、连年被灾。董炳生活的年代,也不例外。据清乾隆志、光绪志载,自明嘉靖三十七年始,盱眙几乎年年水患,洪涝灾害不断。史载摘录如下:

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大水。三十八年(1559年),大浸,四乡鬻男女者万余人。三十九年(1560年),大水。四十年(1561年),大水。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水;冬寒,淮冰冻合。四十五年丙寅(1566年),大水。(乾隆《盱眙县志》卷十四·灾祥P6,光绪《盱眙县志稿》卷十四·祥祲P20)

嘉靖丙寅(四十五年,1566年),淮河连续数年大水之后,又一次遭遇大水洪患。这年七月,泗州被淹,四野茫茫,泗州城犹如一艘孤舟,无助地漂泊在漫漫洪水之上。居住在泗州城的居民,牵家带口,渡过淮河,来到盱城的山边空地,搭棚居住。董炳家底殷实,本来的二层小楼,遗漏已经被水淹没,全家只好都搬至楼上,靠着家里囤积的柴米油盐,过上了避水居楼的日子,等待着洪水早日退去。

可是,丙寅之水并没有像以前的洪水一样,在一两个月里便慢慢退去。一日两日、一旬两旬,一月两月,洪水依旧,这何时才是个头啊?!董炳站在楼上,望着四面白茫茫的一片,心中未免焦躁万分,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于是,他定下心来,想起父亲临终前的教诲:“炳儿啊,老父一生行医,悬壶济世,接济穷人,没有积累什么金银财宝,也没有置什么像样的家产,老父唯一称得上'遗产’的,就是我几十年行医得来的经验和处方,这些都是为父的心血,这才是真正的最值钱的遗产啊!你可千万不能让它们遗失掉。”

董炳想,反正现在水困楼上,想出去也没有办法,不如沉下心来,将父亲留下的几十年间积累处方、验方,以及自己多年行医验方搜罗起来,编撰成一本册子,也好传于其他医生,这也是对人类的造福啊!于是,他把上千种的处方验方一一比对,选出常用有验之方,分类裒辑,尽量做到无所遗漏,对一些不太清楚的在详作阐发,开始编以成册。对其所用之药,也一一注明,有未详者则重新说明。如有“积雪草”之草药,《本草》中也没有详言。董炳特为具其图形,述其功效,以便阅书者寻采配药。董炳记载的验方说,积雪草对治疗男女血病,疗效很好,配制的方剂名字叫“九仙驱红散”,治疗呕吐诸血及便血。处方是:用积雪草五钱,当归酒洗,栀子仁酒炒,薄黄清炒,黄连清炒,条黄芩酒炒,生地黄酒洗,陈槐花炒,各一钱,上部加藕节一钱五分,下部加地榆一钱五分,水二钟,煎一钟服,神效。董炳还强调说:此方的得来很神秘,主治与本草不太相符,不知道什么原因。提醒医者用药时注意。

鹑既是美食亦是一味中药,对于鹑的药用,董炳有自己独特的见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有记,他认为“鹑性淳,窜伏浅草,无常居而有常匹,随地而安,其性畏寒”。在如何用药方面,李时珍则推举了董炳使用鹑肉治疗腹胀病患的例子。时珍曰:“按:董炳《集验方》云:魏秀才妻,病腹大如鼓,四肢骨立,不能贴席,惟衣被悬卧,谷食不下者数日矣。忽思鹑食,如法进之,遂运剧。少顷雨汗,莫能言,但有更衣状。扶而圊(厕所),小便突出白液,凝如鹅脂。如此数次,下尽遂起。此盖中焦湿热积久所致也。详《本草》鹑解热结,疗小儿疳,亦理固然也。董氏所说如此。时珍谨按:鹑乃蛙化,气性相同。蛙与蛤蟆皆解热治疳,利水消肿;则鹑之消鼓胀,盖亦同功云。”此法还被收录于《增补本草纲目博物图鉴》一书中。

关于“紫河车”这个中药,《本草纲目》里则这样写到:“紫河车,古方不分男女。近世男用男,女用女;一云男病用女,女病用男。初生者为佳,次则健壮无病妇人者亦可。取得,以清米泔摆净,竹器盛,于长流水中洗去筋膜,再以乳香酒洗过,篾笼盛之,烘干研末。亦有瓦焙研者,酒煮捣烂者,甑蒸捣晒者,以蒸者为佳。董炳云:今人皆酒煮火焙及去筋膜,大误矣。火焙水煮,其子多不育,惟蒸捣和药最良。筋膜乃初结真气,不可剔去也。”董炳的看法则与前人不同,这当是他经过多次临床实践得出的经验。

《本草》“虫部·第四十一卷”中还说到用蚵(即土鳖)治疗折伤接骨的方子,说是“董炳《集验方》:用土鳖(阴干)一个、麝香少许为末。每服二钱,温酒调下。病在上食后,病在下食前,神效。”这些,都是董炳收录于自己编撰医书中的非常有用、效果显著的处方验方。

董炳进入了编书状态,便整个心身全部投入,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放一发不可收拾。妻子王氏把饭菜端来,他就叫放在旁边桌子上。可是一两个时辰过去了,王氏再来看时,饭菜一动没动,早就凉透了。只好在拿回去热了再端来。有时候竟然前后热了两三遍,饭菜也没有吃,王氏心疼的直抹眼泪。

就在董炳潜心著书的时候,外面已经发生了大事:嘉靖皇帝朱厚熜驾崩,享年60岁,庙号世宗。皇位传给三子朱载垕,是为隆庆皇帝,年号也从“嘉靖”改为“隆庆”了。当董炳医书著成,已经到了第二年,即隆庆丁卯(隆庆元年,1567年)了。

以成其书,董炳方才舒了一口气。那这本书叫什么名字呢?他想到,因泗州大水,自己避水于楼上,这才所成其书,干脆书名就叫《避水集验要方》吧!书以避水名者,盖淮水决也。

董炳之书,所列药类至多,强调唯在善用,正无取乎搜罗新异,其中有许多验方实为“秘授”也。时人皆云:避水之方,皆为实用,处方经典,颇为精辟,都把它比作是《陆宣集古方》书。《国史经籍志》《钦定续文献通考(十五)》皆著录。清乾隆年间编纂《四库全书》,有浙江巡抚采进本辑入,在《四库书目提要》子部·医家类存目,其提要云:

《董氏避水集验方》四卷(浙江巡抚采进本),明·董炳撰。炳,字文化,泗州人,随父习医,颇得家传。是编以常用有验之方,分类裒辑,无所阐发。其所用之药,有“积雪草”者,《本草》所未详。特为具其图形,述其功效。然药类至多,唯在善用,正无取乎搜罗新异,自夸秘授也。其以避水名者,盖隆庆丙寅淮水决,炳避居楼上,以成是书。末附柳应聘撰《玉鹤翁传》一篇,备载炳父相治医事。(《四库书目提要》子部·医家类存目提要)

隆庆丁卯(隆庆元年,1567年)四月,泗州大水终于慢慢退去,原来被洪水淹没的街市、居房、道路、津桥,都重新展现出来。原来逃往城外的百姓也都陆续回到了泗州,泗州又开始有了生气。久违了的鸡鸣狗叫声、吆喝叫卖声、车水马龙声,又开始渐渐地复甦。

董炳终于从楼上走下楼来,背着他形影不离的药箱,又走进百姓之中,为泗州百姓悬壶济世、治病救人、普济众生!

【参考文献】

1、清·光绪《盱眙县志稿》

2、清·光绪《泗虹合志》

3、清·康熙《泗州志》

4、清·康熙《泗州通志》

5、清·乾隆《盱眙县志》

6、清·纪昀,《四库书目提要》

7、明·李时珍,《本草纲目》

8、明·吴勉学辑,《陈蔡二先生合并痘疹方》

9、日·丹波元胤,《中国医籍考》

10、《吴勉学校刻之痘疹大全》,上海辞书出版社,200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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