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痴丨一位书法家所有的技巧、感悟都源于哪?



宅居家中读到韩愈的一句诗:

春秋三传束高阁,

独抱遗经究终始。

这是古人做学问的态度更是方法,所谓“学究一经”,“学究”一词也是由此而来。又尝读到当代一位学者的一个访谈中也曾谈及类似的观点,意思是做学问要建立起自己的基地,有了基地才可以扩展,而如何建立自己的学问基地呢?这位学者的建议是选定一两部经典著作,下切实的功夫,以此为基地,以后再随新研究题目扩大到其他经典。久而久之,重要的经典便都接触了、弄熟了。

学问之法与学书法之法其实是一样的。

元代的赵孟頫说:“昔人得古刻数行,专心而习之,便可名世。”

清人冯班也说过差不多的话:“贫人不能学书,家无古迹也,然真迹只须数行,即可悟用笔,间架规模只看石刻亦可”。

从这两句话,我们一者可以得知在古代哪怕是如赵孟頫这样的大书法家,对于古刻、真迹也是很难得到的,在法帖资料的获得上古人和现代人是无法比的;二者是我们透过这两位书家的话,得以窥见古人学习书法的态度与方法。只要专心的练习几行字便可名世!便可悟用笔!这在其他艺术的学习上是无法想象的,但是这在书法艺术的学习上却是从古至今一种普遍的状况。这是因为书法的有机性,决定了它“数行”中已经包含技法的全部要素。“数行”中已经包含各种点画、字结构的基本类别,以及字的衔接和行的呼应等等,这些都会一一的在这“数行”里呈现在你的面前,剩下的只是看你如何去拆解、取用了。其实这里强调的“数行”包含的更深一层的意思是告诉书法学习者首先必须对一册法帖的“数行”要进行无限细致的解读、研究和最为大量的练习。

赵孟頫小楷《跋王羲之快雪时晴帖》

我们来看历代以来的著名书家,虽然也有很多被冠之为“数体全能”,尤其是到近当代,更有很多的书家被誉为“诗、书、画、印”四杰等等,然而真正能在历史上立得住的书法大家,大多还是以一体为能,其他两到三种字体为辅的,这就是说,作为一个想要真正有所成就的书家都要先来确定一种作为自己基础的书体,如此便要有一本基础的法帖来做对应,而对这本基础法帖的临摹练习,就要投入大量的精力与时间,可以是一年,两年,数年,更有可能是毕生都在期间徘徊!这样的例子自古至今是屡见不鲜,近代的如吴昌硕,毕生在石鼓文上下功夫,最终成为以石鼓篆书而开一代书风。湘人齐白石,虽以画闻名于世,实书法也是卓然大家,其篆书是以《天发神谶碑》、《祀三公山碑》两帖为本,终生临写不辍,而行书则是以唐代的李邕《麓山寺碑》为本。到当代,张旭光先生以《圣教序》为本,其行书作品广为当代书坛很多书家所看重而纷纷效仿,有人以为是因了其当时主政中国书协的展览评选之故,但也见的到很多已不要考虑入展的书家也受其影响。我对旭光先生的帖学行书风格形成,算是旁观见证者之一,那是在2003年,非典期间,大家都封闭宅家不出,旭光先生也正是在这段时间以超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对《圣教序》进行临摹练习,非典结束之后,其作品风格为之一大变,被书坛誉为“新帖学”,我后来曾在书法网上发过一篇名为《“非典型”性张旭光》的帖子来记叙这个事情,这个“非典型性”是借了“非典”的名义,实际旭光先生的这种书法学习的方式恰恰是典型性的案例!

吴昌硕临石鼓文其一

吴昌硕临石鼓其二

一般来说,当一位书家通过对一本字帖的深入而持续的学习后,基本掌握这本法帖的精髓后,他会再相对广泛的去沿着这本法帖的体系去接触其他的法帖,这其中当然主要还是指的是那些古代的杰作,有时也包括一些近当代的作品,但是对这些法帖和作品他不再会像对待当初那本基础法帖一样,去花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一般也许只是临写一遍,或者几行,甚至也就是看看,这些其实都是为了更加丰富和完善他从那本基础法帖中所获得的创作风格与内涵,而绝对不是为了改变!清朝的梁巘在《学书论》中所说:“学书一字一笔须从古帖中来,否则无本。早矜脱化,必规矩,初宗一家,精深有得。继采诸美,变动弗拘。斯为不掩性情,自辟门径。”

对于一位书家而言,好有一个比喻,只有对一本法帖专情之至,方才可能最终抱得美人归,然后可以成家立业!但是说来容易做来难,若是要以婚姻来比喻书家与法帖的关系,那么如何度过“七年之痒”的审美疲劳期?!我们常说好的婚姻是要善于经营的,那么书家与法帖之间的这场婚姻该要如何经营?又有哪些具体的办法可以参考呢?

第一种方法:分阶段,确定一个一个小目标,循序渐进。

记得之前听过一个日本的马拉松世界冠军的访谈,谈的她是如何来进行漫长而枯燥的马拉松训练的方法,她采取的方法之一是将整个马拉松的全程分成若干个大的阶段,比如以十公里为一个阶段,然后在每个阶段的路程中又以一棵树、一片草地,一户人家等来作为小目标,这样每跑过一个目标,每完成一个阶段,便对自己到达终点的信心就增加一分,因为在整个的过程中,能经常得到这样完成目标与阶段的成果所鼓励,所以一般都会很有成就感的完成训练。如果以长时间专注的临写一本法帖来比作一场笔尖上的马拉松的话,那么我们便可以这样来设定其中的阶段与小目标,我们可以将临帖过程中所要解决的诸如:运笔方法、间架结构、章法布局、墨色变化、行气节奏等问题当做一个一个要达到的目标任务,这样就可以相对明确的将临摹过程分成不同的阶段来完成,在不同的阶段时间内,各有侧重的去训练所要解决的问题,这样带着解决各阶段问题的方式去做的临摹,即不会感到疲乏、麻木无感的状态,更能实际有效的提高书法水平。

历史上有一些著名的书家,会不断的回到自己立身之本的基础法帖上来,当然,他们回来时的目标和初学时是不同的,他们也许会自由的处理临摹的风格。甚至是以此为出发的一种创作,而实际上这些富有个性的临摹作品还会成为书法史上很有意义的作品,这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书家比如王铎、八大山人、吴昌硕等等。

王铎临阁帖其一

王铎临阁帖其二

第二种方法:读临结合,旁敲侧击,上下求索。

所谓“读临结合”法,便是说在长时间临写感到疲乏的时候不妨停下笔,只去读看它!用眼睛去观察和发现法帖里最为精微的细节,因为在平时临写的时候所有的关注点都时笔尖下的表现,反而在眼睛的观察上容易忽视和错过很多东西,所以读帖与临帖的的互补与结合是非常有必要的,这样不仅可以解决单纯的临帖所产生的疲乏,而且可以将读帖得到的新发现落实到临帖中去,这对书法学习的水准提高会起到很关键的作用。

“旁敲侧击”与“上下求索”法是指在长时间临写一本法帖后,感到很难再进步,甚至有点麻木的感觉,又或者是感到写的太过熟练,这个时候可以去找找和这本法帖在书体、风格和技法上,同属一个体系的法帖来看一看,临一临,这个法帖可以是同一书家的其他法帖,也可以是不同时期的不同书家的,但是同一体系的法帖,比如临王羲之的《圣教序》一段时间后,可以同时看一看,临一临《兴福寺碑》、《兰亭序》以及一些王羲之的其他一些行书墨迹手札的摹本,这便是“旁敲侧击”法。而如果再有精力和兴趣,建议再可以看一看,临一临唐代李邕的《麓山寺碑》、唐太宗的《温泉铭》、清代王铎的《临王圣教序》等,这便是用上了“上下求索”法。以上所列具的这些法帖和王羲之的《圣教序》关系非常紧密,通过对这些不同时代、不同书家的法帖进行读与临,会加深对《圣教序》的笔法、字法、章法的理解,从而获得自己临写水准的提高。

圣教序

兴福寺碑

李邕《麓山寺碑》

唐太宗《温泉铭》

第三种方法:对临背临相结合,集字创作相结合。

临摹法帖除去“对临”之外,还一定要时常的进行“背临“”来做结合训练,因为只有不断的通过“背临”才能真正的检验临摹的实际效果,如果说“对临”是上课学习做练习,那么“背临”便是单元测试和考试了。阶段性的进行“背临”训练会对“实临”有很大的强化记忆及补漏查缺的作用,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只有在“背临”的时候你才会发现“对临”时对法帖中的哪些笔法、字法和章法上是盲区,来回的做“对临”与”背临”的转换、结合,能够真正的扎实自己的临摹水平,这样的结合训练,也一定在程度上分解了纯粹的临摹所产生的单调与乏味。

如果说“背临'’是“对临”的单元测试,那么“集字创作”便可以称之为法帖临摹的期终考试或者说是毕业考试了,因为临帖的最终目标,是为了能够创作出属于自己的作品。这便是我们常说的入帖与出帖。集字创作是自由创作之前的必须要做的一个训练步骤,当然,“集字创作”依然是算作临摹范畴之内,关于“集字创作”的具体做法,这里就不再详细说明,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自行查找相关的资料来做,这里我们所要说明的是“集字创作“是””作为检验、调节、丰富法帖临摹的重要方法与手段之一。

结语。

我们需要通过各种方法与手段来对一本法帖进行深入而精微的临摹,实在是因为对于一位书家而言:他所有的技巧、感悟都是源于对一本字帖的深入!

一痴丨本名周明华,“书法网”及“墨品全屋书画定制”创始人,现为:中国书协媒体联谊会理事,AAC艺术大奖书法组评委,江西省书法院副院长,中国道教协会道家书画院副院长,北兰亭艺委会委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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