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清明纪念你
昨晚又梦见奶奶，梦见她正在去世。
哭声很大，我满山的跑，她一副不想死的样子，让我很心疼。
说实话，我和这个老太太没有太深刻的感情，不光是我没有太深刻的感情，包括她的兄弟，甚至儿女、孙子。
她死的时候，大家确实很难过，但不是那种失去亲人的痛苦。
甚至包括我的嚎啕大哭，不是因为她的死，而是因为看到父亲哭的时候，所有情绪的瞬间爆发。
从知道她的去世，到葬礼结束，我返回西安。时间都顺接的很自然，我像是完成一件事，它结束了，我就走了。
没有特别难过，特别悲伤。可是在她去世的很长一段时间后，我突然在街头看到一个老太太，就想起了她，我站在街头泪如雨下，却又没办法把这些情节归根于她。
可是当我想起，我曾经为很多个陌生的生命流泪难过，为什么就不曾真正的为她流过泪，为她的离去真正的不舍，想到这些时，让我自责、悔恨。
在我的眼中，她一直都是一个非常强势的老太太。有些凶猛，寡情，从小我就和她不亲，有些害怕和陌生。
她三十多岁时，我爷爷去世，她独自支撑一个大家庭，有六个未成家的孩子。她是熬过非常艰难的苦日子，那些岁月大概是从她的身上碾压过的，但我从来不觉得她可怜，她特强大了，别人无法把可怜划分在她的身上。
她干起农活，一个顶两个男人。她可以杀牛宰猪，做衣种树，什么样的活计，她都能够拦的起。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大嗓门，说话像骂人似的。但是有很有心计，对不同的人她有不同的态度。
她有四个儿媳妇，她就知道这个性格是怎样的，那个性格是怎样的，然后就用不同的方式跟相处，大多时候，她是无所畏惧，天地不怕的，不要面子，不怕得罪人，不在乎。感觉她在乎身边的每个人亲人，又觉得她只能想到她自己。
她对她的一些儿子特别偏心，这种偏心是正大光明的。不管谁说，她都可以理直气壮的说，我就是觉得这个好。大有你把我怎么着的架势，谁也没办法。
在我的记忆中，她就是不断的干活，一刻也闲不住。我小的时候，她去捡柴火，门前架的很高很高；帮她儿子打葵花，一晚上一晚上；农忙时到地里捡土豆，一整天一整天。
她太能吃苦了，吃了整整一辈子苦。让她闲着，她反而无法适应。
当然，我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孩子并不怎么孝顺。不管是她的女儿，还是儿子，对待老人的态度上，我统统看不上。
除了物质上给她充裕外，其他给的特别少。她年轻守寡，没人知道她更渴望的应该是陪伴，尤其是她步入老年，需要有人在她身边，而不是给她管好每天的饭。
听说，她是在地上坐了很长时间，站起来时脚麻了，然后摔了一跤。当时把她抬到家里。家里人送她去医院，她死活不去，人到老年，医院几乎就和死亡画着等号。结果过了两天，感觉还是不能站起来，就送到银川医院，医院说如果要治疗就要做手术，相对那个年纪，做手术不如不做，就又回了家。回家之后，她就一直卧病在床，由几个儿女轮流照顾。
我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个刻毒刁钻的老太太，即使她已经去世了，但我也承认这一点，就如承认她的勤劳，坚强，和无所不能一样。
所以，很少有人会坐下来陪她聊天。
喊她妈妈，叫她奶奶。
我常想，她卧床的那几年，每天对着屋顶，很少能晒到太阳，对的话几乎都是一日三餐，那种无止境的日子，是怎样熬过的。
她的儿女来看她时，也很少会坐下来陪她聊天，帮她洗几件衣服，而是带一些吃的，站在地上一会，就匆匆而去。果然，冷漠的父母，教育出来的儿女多少也是冷漠的。
这就像命运，无法驳回的。
上帝审判每一个人，谁犯下的错，就要谁承担。
而没有爱的家庭，每一刻都是孤独无助的，不管在什么时候。
我印象最深的是，她葬礼结束后的一天，母亲突然坐在椅子上，眼泪哗啦啦的流。
我问母亲，怎么了？
她说，每天她走进院子时，就听到奶奶在叫她。问她这个事情，问她那个事情，突然那个声音彻底消失了，她就觉得难过。
我把母亲的头放在我的肩膀上，不知道该说什么。母亲在做人方面一直都是我的榜样，她善良，通情达理，也特别孝顺。
但她也是在自己的责任内，尽最大的能力，无法跨越每个人存在的义务。
我能理解她的难过，正如我也理解，死亡终究是不可避免的，不管对任何人。
后来母亲给我说，那天她和父亲正在锄地，接到六爸的电话，说奶奶不行了，往家里敢。当时奶奶是在银川的小爸家，老人忌讳去世前不在自己的家里。
当时父亲挂了电话，就开始错乱，眼泪就流。一路往家赶，尽管见到最后一面，但奶奶已经无法正常表达。
姑姑们又是给她喂食，又是怕她冷。
后来，我在读《临终是怎样的一个过程》时，里面说，人辞世前，即使一片羽毛都彷如千斤重，我就在想不断的给她盖棉被，对她而言是多么残忍的一个过程。
我真的不是对这个老太太有多深刻的感情，就是每次想到她，心里就莫名的难受，觉得她这一生至少应该在某个时刻是被人宠爱的，但是没有那样的时刻。很少有人包容她，真真切切的爱她，甚至她去世后，发自内心的怀念她。
尽管她在世时，我也曾坐在她的床前，一遍遍的听她讲她历经的岁月，所有认为的幸福和痛苦，不堪回首的往事，以及对现状的担忧和惶恐。
她的一生，是真正的交给他人，不曾留半点给自己，却也未得这世间的爱。
这样想的时候，我就愈发的难过，唯祈求的是，她在另一个世界，安详、平和、幸福。
在此清明，纪念。
备注：相对于一切虚伪，我更愿意真切的表达人性。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