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于竹林 | 第100天
他在我常坐的地方转了转，说，挺好的，搞点艺术的东西。我笑笑，没有回答，这张借用的桌子，从来不是用作搞所谓艺术，也没有艺术可言，只是放置着一张毛毡毛笔墨水，用来写字，写字的纸是报纸。桌上最多的是经书，不明白为什么给他一种错觉，是搞搞艺术？当时的我，并没有拿相机，只是边走边念佛。我的念佛没有被看到，却看到曾经拿过相机。对比起他们说挺好的，在我眼里这些所谓挺好的多半是不务正业。我更喜欢别人看到我念佛，看到我诵经，看到我研究经文，并顺便觉得挺好的。有时候想介绍纠正：摆了毛毡写字，也只是看到毛笔一直置之不用，正好有空，拿出来练习练习，顺便就记起老师教授了两年的张迁碑。老师当年，在黑板上将每一个笔画起落教授的那般仔细，在所有以前遇到的书法教育中，顿感老师的大家风范，一出手，要求站立提腕，写大字，气势先让人耳目一新，可终究还是要从横竖撇捺写起，一个笔画被老师要求练很多张纸，几节课。学习书法，影响最深的，不是写了一手果真拿得出手可随处张贴的字，而是那种隶书的用笔，忽然就影响到了硬笔字。抄写的经文，将学过书法的用笔用到硬笔当中，字迹比起以前格外不同。至于摄影，任何一个场景，都能用相机定格出无数个画面，同一件事物，都有无数个角度，会忽然发现这个世界果真虚妄不实。在只是了知这个世界的虚妄不实，却不能彻悟之前，他们说你喜欢摄影啊，谈不上喜欢，更没有沉迷，只是院子里晃悠，顺便带上相机，相机是因当年寺院需要，置办一款最便宜的微单。如果把书法或者摄影也称为搞搞艺术，假若时间愈久，有一天生活变得越发索然无味，按部就班，懒得打理到井井有条，还能存点搞搞艺术的心念，估计也能搭理好自己的人生。搞艺术更像是有一颗寻求美好的心，这样的美好不需要公开，不需要点赞，纯粹是为了自己而美好。打理自己的人生，则无论多么污糟的环境，至少将自己和自己的屋子打理的干干净净，这种喜欢打理的心，不需要做给别人，也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同，只是为自己而做，喜欢美好的习惯使然，便没有任何造作且能享受安然孤独，耐得住寂寞。如果搞点艺术久了，将美好渗入到生活的每一个角落，训练一副审美的眼光，这种眼光会无处不在。搭配风格最适合自己的那款服饰，甚至一双简单的鞋子都能穿出让人回眸一望的惊艳。或者是自己的店铺，连同一副广告牌会别致到与众不同。经过艺术和美熏陶的人生，会忽然从大片的暗淡无光中脱颖而出，除了那种集体生活无法左右的环境之外，你的屋子，你的用具，每一样东西都能透漏出一种若有若无的美好精致，心念中或多或少会忍受不了污糟和脏乱。他们说，挺好的，我唯一赞同的是，这种挺好能训练出一种沉淀般的慢生活的习惯。在快马加鞭的人生中，我们却不容许浪费大把的时光成就这种慢生活的美好。恨不能孩子生下来就是神童，七八岁能在众多孩童中脱颖而出，十几岁最好能考上清华北大，家庭有钱能出国留学，最后的是最好能暴富，七大姑八大姨都跟着沾光。所有的广告牌和广告都是那般一层一层眼花缭乱混炸视觉夺人眼目。所有的手机信息的文案，都是最能抓住心理噱头十足吸人眼球的标题。所有的交流似乎听不得别人废话，最好言简意赅，抓住核心。假若一生是一块机械表，仿佛为人生上紧了发条，明知终点，也明知终点来临或早或迟的无常，却越发赶紧。小小孩子沉重的书包，厚重的眼镜，一个学生一生做过的试题战术，这样的童年，却不是茫然而幼小的心灵选择得了的。一所城市，所有的建筑都是复制粘贴般的相同，所有能挖掘出商业价值的景点都被同一个模子拓出，赚到盆钵金满，然后再去别人制作的模子中消费一空。被博人眼球的标题点开，致使别人点开的人，从来未曾研究，多年前的纸媒，分不同板块，有详有略，一个标题扫一眼就能知道内容，纸媒沉淀出的那份规则，在信息越发便捷和实效快速的智能时代，看似便捷，却不知没有这种规则划分信息的轻重缓急而又信息爆炸的时代，刷手机唰一下就过了几个小时。而越刷却越找不到新意重点，那些新生的没有流量被埋没，那些旧有的早已落入套路，关注的人越发形成一种习惯，习惯关注一成不变的。甚至于没有吸人眼球，没有话题，没有刺激，不能耐心读任何一点冗长的文字，就像吃惯了山珍海味大鱼大肉的人，忍受不了素食的寡淡。社交软件出现精简的一款，看似庞大的关注，永远关注和关注自己的，能联系和联系自己的永远是那么几个人，可一款社交软件里，躺着数字自己都吃惊的好友。将一所城市翻新，又翻新，似乎一所城市永远处在交通拥堵，前方施工，昼夜不停，被开挖的阶段，可那么多楼却没有一间是修房人的。艺术被标价贩卖时，艺术不再是生活随处的美好和惊喜，艺术也不再是慢生活的那份沉淀。而任何一场震撼心灵的艺术，经过时间的涤荡，经过岁月的筛选，经过了历久弥新的沉淀，经过无数人的细细用心雕磨，才站在历史的长河里屹立不倒，就像敦煌的莫高窟，就像巴黎圣母院。而所有关乎艺术中相同的特质是，他们都是美好的，也是需要慢生活中发觉的。人生，如果算是艺术，一位千古难遇的贤圣，或者一位有成就者，也需要沉淀雕琢，正如那些书香门第走出来的贵族，是将自信和审美经几代人的熏修融进了骨子里。听钱钟书说，小时候家里几屋子的书，一本好书，也是在时间的沉淀淘汰中被保留，几屋子的书，没有如今印刷业的便捷快速，并不是一蹴而就的收藏，从这些家族里走出的人，有成就，毫无悬念，那些成就是一个家族的沉淀，从小耳濡目染或者传承。他们说，挺好的，搞点艺术。我总觉得，我从未搞艺术，只是利用了学习佛法的空余，寻找美好，并沉淀，就像书法的隶书不觉融入了硬笔抄写的经文。
第100天，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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