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大门口新放置的几大盆红艳艳的三角梅吸引,从院子里晃悠前去。阿姨正在门口,透过锁着的大铁门缝隙向外张望,我问阿姨。阿姨告诉我,师父出去了,昨日买了点礼品,今日和几位师父去看出院的一位老师父,老师父以前是npt寺的知客。老师父脑溢血,住院,最近好转出院了,师父们前去看一看。阿姨继续朝门外张望,透过大铁门靠墙的缝隙看去,一辆车子正在门外狭小的过道倒车。瞅一眼,以为师父要回来,怕站在这里突兀,我说,那我要闪人。这次阿姨终于转过头,认真的说,三角梅是准备拉到别的寺院,暂时放在门口而已。阿姨还说,老知客年龄大了。脑溢血摔倒,住院终于好转了。三角梅美不美早已不重要,内心来时的好奇冲淡。脑海中更多的是老师父,脑溢血,老知客这几个字。那抹关于老的话题,忽然就冲淡了对花的兴致,猝不及防的让人顿感失落。母亲是脑溢血,也住院好久,至今行动不便,曾经家庭主要劳动力和核心人物凡事必少不了的母亲,如今全家人对住院好久才出院的母亲的期望降低到能自己吃饭能上厕所就可以了。母亲也像变了一个人,变得沉默寡言。忽然想,身体一旦变老,在众多人一起住宿的寺院,在集体浴室,洗澡都是一件艰难的事情,尤其是单腿直立穿衣服的时候。这位老师父还是重要寺院的知客。做过知客的师父,无论修为,人缘都要比轻众好很多。尤其人缘,而这么快,卸任的知客师父,就要独自面对老了的事实,那那些轻众呢?诸如我这样的,老了,不知如何,忽然怅然。因为当年的师父是知客,在寺院这样一个堂口,定是结了不少善缘,连同师父都去看一看,更何况是别人,不知出院的师父,面对纷纷探望的热闹,是否能冲淡那份住院生病的凄凉。忽然想到自己,为僧这么些年头,从世俗的眼看过去,空荡荡一无所有,从佛法的眼看过去,也空荡荡毫无修为。一事无成的样子,比起老师父,我的老是不是更显凄凉。每每行堂,看几位老师父吃饭,一道又一道的菜,装满了碗,吃的津津有味。行堂的我一抬眼忽然看到他们头上有明显的白发,面容不再年轻,不知道师父们心里惊了没有,我是猛然一惊,像是那种忽然面对老,会失去吃饭胃口的惊。
日日不同,对变迁感受更为迟钝,有时近乎麻木,会造成日子本就如此的错觉。而看似时日长久的一成不变,一旦变迁,才忽然让人警策,时光易度。
小时候,母亲病过一次,很小的我躲在一边偷偷的哭泣,父亲呵斥道,哭什么哭,一哭扫把星一样,家里整得不安宁。当初不知为何,是被父亲的话误导,在家人的眼里忽然流传出,我一哭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每每我哭,受到的呵责分外严厉。连我自己也信了这种邪门,总以为是因自己哭,家里才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父亲骂道,别哭了。我憋住哭声,抿着嘴,出去,悄悄躲在房子的角落里独自悲伤。我在想母亲怎么能病呢,躺在床上的母亲,让我内心难过,似乎唯有哭才能表达那种难过。直至为僧之前,眼泪多的像是每一件难过,伤心,心酸,但凡能击中泪点的事情,都会忍不住流泪。为僧之后,眼泪轻易不流,即便心里失落难过,心酸,但似乎那些感情在内心随着戒法的纳受和佛法的熏修,不再那般强烈。如今想来反而有种失去强烈感情的失落,常常暗问,自己是不是不再那般敏感,是不是标志着开始变得麻木?当年释迦摩尼佛示现人间,以悉达多太子的身份,被保护的何其尊贵,看不到人间疾苦。净饭王为之修建的四季宫殿,生活其中的悉达多太子,眼目所及,入眼的全是美好。那一夜,他忽然醒来,身边伺候的采女,正东倒西歪睡相各异的倒在地板以及凳子酣睡。没有了白日所见妆容精致,神采奕奕,那份近乎死人样子的睡相,打破了太子心中那份一直粉饰装点的美好。当年太子身份的佛陀,这一夜,目睹此景,定是失落吧,是华丽的外表下坏空不定的失落。据说佛陀出城游玩,从未踏出城门的太子,在城四门,遇到了天神化现 老病死的示现。因从未目睹,那种震撼的强烈何其悲壮,像是终于揭开了生命无常的真相——无论谁,都是要老病死的。赤裸裸的现实,撞击一直以来只有安乐无有痛苦的这位准国王的心中,像极了一把利剑,被毫无防备的击中,从未目睹,从未准备,震撼无比。假若当年的悉达多太子,没有从安乐中忽然目睹人老病死,而是生在平常人家,见惯了人间的疾苦,可还能激发宿世的善根悲悯,而有后来的逾城出家,苦修六年,树下禅定,夜睹明星而证悟,然后成就无上正等正觉吗?当还是孩提时,当心没有麻木时,无论是疾苦的感受,还是内心感受的来去,都分外强烈敏感。就像小时候的哭泣,为生病亲人的悲伤难过,泪是因心中真的难过而流出。不会想自己,也不会想病严不严重,那种直达内心的悲伤难过,无法语言表达,却在眼泪簌簌下落时,那般真实。
第209天,我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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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映画——2020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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