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只眼睛的开国太后

西晋年间,八王之乱。永康元年(300年),赵王司马伦杀皇后贾南风,又征召贾南风的姻亲益州刺史赵廞入朝。赵廞自危,就图谋割据蜀中,并为此拉拢豪杰。可手下的豪杰太有本事了,他又担心豪杰喧宾夺主。有个叫李庠的流民,原本也得到赵廞的赏识,被其评价为“一时关张”,可就因为太出色,在揣摩赵廞心意建议他割据起兵的时候,反被赵廞找到借口杀害了,还株连了十多个族人。

李庠的死,令流民们纷纷痛哭流涕、兔死狐悲。虽然赵廞还想用官职讨好李庠的二哥李特、四弟李流等,但李家兄弟显然不买账,袭杀赵廞,夺取成都,上表陈说赵廞的罪状。

晋朝派梁州刺史罗尚来继任时,李家兄弟还不想做绝。罗尚的叔父就是蜀汉末年的白帝城守将罗宪。可罗尚有没有罗宪的本事呢?当秦、雍二州召还入蜀流民时,他收受李家兄弟的贿赂,允许他们滞留——李家兄弟看天下大乱,不想回关中去了。后来罗尚不再合作,李特便翻了脸,收揽人心,聚众两万余人,很快以伏兵之计斩杀领兵三万来攻的广汉都尉曾元、牙门张显、督护田佐,进取广汉,又进逼成都,屡次击败晋军,依次夺取了巴西郡、葭萌关,自称大将军、益州牧,都督梁、益二州诸军事,又夺取了成都小城,乃至建立了自己的年号——建初。

然而,盛极必衰,物极必反。得人心的李特误以为所有欢迎他的人都对他坦诚,没有听弟弟李流的建议,忽略了防备。结果,荆州刺史宗岱和建平太守孙阜来与罗尚会师后,罗尚就设计策反了众坞主,李特大败。罗尚退兵后,李特发兵来追,罗尚以大军反击,一战斩杀了李特及其兄长李辅——李特能够越过兄长而成为流民首领,是因为李辅是后来才入川的。

至此,李家兄弟里的老大李辅、老二李特、老三李庠全都非正常地去世了,老四李流接过了枪。当时,在下一辈中比较冒尖的是李特的三个儿子李始、李荡、李雄,当时也都已经三十多岁了。李流和他们一起收集旧部,退守赤祖(今四川绵竹县东北)。

罗尚想痛打落水狗,于是派督护何冲、常深攻打李流,并得到了涪陵百姓药绅的响应。趁李流和五弟李骧忙于抵抗药绅,何冲便攻打北营。

屋漏偏逢连夜雨,北营出了叛徒——氐族人苻成、隗伯倒戈了!

而当时在营中的,就有李特的遗孀罗氏。按正常的套路,在晋军和叛军的里应外合之下,她一介弱女子的命运可想而知。

但罗氏不是个认命的人,她要凭本事决定自己的命运——她选择亲自下场,披甲操戈地与叛军作战!

战争是残酷的,刀剑无眼,她遇到了叛首隗伯。既然已经撕破脸了,隗伯下手也不留情面,挥剑就朝这位前主母的眼睛砍去!

可没想到的是,受了伤的罗氏却越战越勇。

随着李流得胜回救,苻成、隗伯也只能突围逃走。在李流的反攻下,罗尚又只能困守成都了。

然而对罗氏来说,和接下来发生的事相比,失去一只眼睛都不算什么了——她的亲生儿子李荡,在追杀敌人时竟然意外受伤而死!

为了稳固众心,罗氏强忍悲痛,与小儿子李雄秘不发丧。

李特的长子李始并非罗氏所生,罗氏亲生的只有李荡和李雄。她生李荡时,梦见两道彩虹由门升天,其中一道中断;后来在汲水时突然睡着,梦见大蛇绕身,于是怀孕,十四个月后生下李雄(虽然这违反生命科学,但史书是这么写的)。后来她也不知是不是从第一个梦中领悟了什么神谕,说:我这两个儿子,如果有一个死在前面,另一个一定能大贵。

现在应验了,李荡死了,李雄该大贵了。但罗氏却没心思为此窃喜,因为李特、李荡父子相继阵亡,首先摧毁的是带队人李流的自信心,他竟然不顾弟弟李骧和侄子李雄的劝阻,决定送人质给孙阜,表示投降。李雄闻讯,赶紧抢在前面自作主张打败了孙阜。由于宗岱也病故,荆州军撤退,李流才免于沦为葬送家业的罪人。

同年,李流去世,遗命李雄接棒。李雄再次打败罗尚,在李骧的协助下终于迫使罗尚丢下成都逃走。

304年,李雄自称成都王,改元建兴,尊母亲罗氏为王太后。建兴三年(306年),李雄称帝,国号大成,即史称的成汉,尊罗太后为皇太后。

别的太后一般从皇后或妃子做起,罗太后是开国太后,不是皇帝后宫,不需要经历这个过程,就是想宫斗也没机会。她是李特的正室,李雄的母亲,就足够了。

不知是否会有人八卦为什么母仪天下的太后只有一只眼睛,但作为当事人的罗太后心里最清楚,别的后妃想升为太后,除了拼开枝散叶的能力以外,可能还要拼家世、拼脸、拼心机手段,但她不一样,当时她已经守寡,又已经有了孙子,早就过了这些阶段了。她拼的,是命。

如果需要解释,当李雄亲口说出太后是因何致盲时,这对母子的情感也一定是骄傲,而不是难堪。

不过有一件事,李雄差点让罗太后难堪了:罗太后去世时,他竟然听信巫师之言不愿下葬这位英雄母后!由于司空赵肃进谏,他才没有铸成大错。

然而,不知是愧疚还是赌气还是别的缘故,他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为母守丧三年,不理朝政!这一次,又是正直的李骧和说话管用的将军任回半说服半用强地让李雄脱下了丧服。

李雄没忘记早死的兄长李荡,在已有多个亲生儿子的情况下,力排众议立李荡的儿子李班为太子。李雄在位三十年,如罗太后所料,作为她幸存的儿子,成为了大贵之人。

李雄死后,李班继位。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对罗太后来说,没能当上太皇太后,未必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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