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病例】幻觉、妄想、强迫症、精神分裂、双相……一个超高难度个案的创伤修复
她的病情很严重,症状罕见,病史也较长,从初中开始出现心理问题征兆,但未及时就医,服药至今已近9年。
可能出于病情严重、再加上长期服药的副作用,蔓蔓初次跟我们见面的时候很木讷、呆滞,嘴巴一直微张着,几乎没有任何表情,整个人紧绷着,非常不自然。
面诊后,我发现,这确实一个治疗难度超高的病例。
奇特的躯体症状:劳宫穴疼痛
蔓蔓有一个非常罕见的、不明原因的躯体症状——她总感觉劳宫穴(位于手掌中央)莫名地跳动和疼痛。尤其是手臂上有东西的时候,疼得特别厉害,整个人烦躁不安,做不了任何事情。
因为这个症状,蔓蔓的手上不能戴任何首饰、手表,一度不能穿长袖的衣服。天寒地冻的时候别人都穿着棉袄、羽绒服,她还穿着短袖,很多同龄人嘲讽她、误解她。她更加焦虑,劳宫穴便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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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印着心形图案的衣服、杯子等用品时,劳宫穴也会疼;如果不小心看到了,她会直接闭上眼睛,像逃跑似的躲开。
父母带着蔓蔓几乎把能做的检查项目都做了,没查出任何器质性问题。他们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蔓蔓甚至已经忘记,这个症状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了。
曾有精神科医生诊断她这是强迫症。服用药物后,这个症状稍有缓解,蔓蔓能穿宽松的长袖袍子了,但劳宫穴仍然频繁地疼痛。这是导致她抑郁、情绪失控的一大原因。
蔓蔓病情最严重时像变了个人似的,非常迷恋哲学和物理,看了很多关于核能和战争的书籍,“除了研究物理原子弹,人生是没有意义的,说话也仿佛充满哲理和逻辑”,蔓蔓回忆。
起初,她意识到自己心理出问题了,但信佛的母亲告诉她,这是佛教上的解脱境界,是好现象,延误了治疗时机。
蔓蔓的意识更加混乱了,她认为自己窥到了天机,是造世主。“晚上睡觉时觉得外面要打仗了,血流成河”,她顿时认为自己是前苏联女间谍玛加丽达·科涅库娃,又化身生化危机中的女主角,拯救世界。
玛加丽达·科涅库娃,图片来源于网络
在严重的幻觉和妄想支配下,蔓蔓做了很多荒唐的事:发朋友圈说自己是神,给朋友发信息说要打仗了,自己是间谍等等。还因为过于兴奋,用刺眼的小夜灯照着自己的眼珠子,整整一宿。
第二天早上,她就彻底精神错乱了,胡言乱语,被父母紧急送院。那是她第一次住院治疗,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
后来经过药物治疗,症状缓解了一些。那几年间,父母又带着她看了很多医院,曾被诊断为双相情感障碍,服药后,情绪总体比较平稳。
可今年,她又因为一些应激事件,再次认为自己是女间谍,并试图自杀,父母只好又把她送到精神病院住院治疗。
出院后,父母便带她来找我们面诊。那时,蔓蔓仍有不少精神病性症状。如她总会看到路上的行人变成军队,很害怕他们会攻击自己。
蔓蔓知道那是幻觉,但每当她想努力屏蔽、抑制这些画面时,脑袋右侧就钻心地痛。她完全不敢独自外出,跟妈妈上街也要紧贴在妈妈身后,
她还有很多行为或性格问题。她胆子小;敏感多疑;不能集中注意力学习;工作缺乏毅力,至少干过14份工作,全都无法坚持,总怀疑领导、同事加害自己,或者很快就厌倦岗位工作;
她脑子里充满了乱糟糟的想法,难以融入集体,处理人际关系的能力非常糟糕,在感情中也非常不理智,屡屡受伤。
虽然蔓蔓的母亲对我们的信任度很高,可她本人因长期患病,求医多年,对康复的信心已大打折扣了。
一环接一环的创伤记忆
对于蔓蔓的诸多症状,我们很快就拟定了初步的治疗方案。
一方面,她正在服用的药物必须保持,稳定情绪、控制住精神病性症状。另一方面,她的劳宫穴疼痛经常引起情绪波动,根据我们经验,这很有可能是某些已被遗忘的创伤经历引起的,便先由Lucy进行深度催眠下的创伤寻找和修复治疗。
果然,在深度催眠下,蔓蔓逐渐回忆、甚至“看到”一连串的相关经历。
蔓蔓上初中时,渐渐有了爱美之心。她的妈妈送给她一块很漂亮的手表,她爱不释手。但正因为太过喜欢了,蔓蔓每次上课总忍不住开小差,欣赏自己的手表,成绩有所下滑。
蔓蔓那时对异性开始产生好感,暗恋一个物理成绩很好的同班男生。“那时我很苦恼,担心物理成绩下降了那位男生就不再关注自己”。蔓蔓只好忍痛割爱,把手表摘掉了。
她上课的注意力重新集中了,物理成绩果真又追上来了,“我认为那名男生又重新关注我了,很开心,想重新戴上心爱的手表。可我又担心物理成绩下滑,失去男孩的关注。那时真是纠结坏了!”
从心理学角度上讲,蔓蔓当时面临的是典型的趋避式冲突,“既想吃鱼又怕鱼刺”。而且这个内心冲突非常强烈,引起的焦虑持续了很长时间。那时起,蔓蔓就隐约感到劳宫穴不舒服。
后来,蔓蔓的中考发挥出色,她的妈妈又给她买了一块两千多元的西铁城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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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块手表很大、很沉,也很耀眼,“每次戴上这块手表,就觉得好像整条街的人都在看着我”。蔓蔓又陷入了纠结中,既怕戴上太招摇,又想到手表十分名贵,不舍得摘。
这块手表她戴了近2个月,在这期间,她的劳宫穴越来越疼痛、发麻。实际上这是焦虑情绪不断加重后的躯体化表现。而且,在深度催眠下她看到自己把表带调得很紧,导致轻度血供不足,这可能也是加重疼痛的原因。
后来,虽然她把手表摘下来了,但是她的症状泛化到不能忍受小臂上有任何衣物、饰物,否则劳宫穴就会跳动甚至疼痛。天气入冬,高中同学穿上长袖了,但蔓蔓依然穿短袖,在同学们眼里她成了个异类,她备受排挤。
当时,她班里有一位男生对她很好,她也很喜欢他。男孩问她:“你为什么不穿长袖,不冷吗?”但蔓蔓又不知如何解释。
时间久了,男孩也开始疏远她。有一次在班级聚会上,她穿了一件有爱心形状的T恤,男孩说:“大冬天的,你还穿短袖是不是有病啊。”
被喜欢的男生嘲笑,蔓蔓产生了被抛弃的感觉,又变成了心理创伤。随后,她看到衣服上的心形就联想到爱情,并产生了今生不会再有人爱上自己的错误认知,非常绝望。
这就是她对心形图案感到反感的开端,并且开始拒绝看一切与爱情有关的电影、书籍。
总之,对于戴手表的矛盾让她经常陷入纠结。随着焦虑情绪的加重,她出现了躯体化的表现,尤其是劳宫穴跳动甚至疼痛。
当时的她并不了解问题的根源,随后症状不断泛化,表现为冬天无法穿长袖衣服的时候,这种行为的异常引发同学的议论和排斥,甚至被心爱的男生嘲讽,失恋,她变得极度敏感多疑、悲观,这些经历一环扣一环,是导致她最后情绪崩溃的重要因素。
在做治疗的时候,Lucy发现,蔓蔓对异性的强烈的情感渴求明显高于一般的女生,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是更深层面的问题根源。
通过深入交流才发现,蔓蔓原生家庭中父母的关系有严重问题。她的母亲是主任医师,事业颇有成就;她的父亲是保险销售员,母亲十分瞧不起父亲。
蔓蔓深受母亲影响,她也从小瞧不起父亲,甚至经常欺负父亲,再加上母亲对她极其宠爱,蔓蔓在与人相处时比较自我,不懂得体贴他人。
更严重的影响是:蔓蔓因为与父亲关系僵化,她非常渴望能够得到她所喜欢的异性的关爱。在情窦初开的青春期,这种感觉越加强烈,这是导致她一旦失去心仪男生的关爱时,便会极度焦虑的重要原因;也导致她在成年后,与异性的交往时缺乏理性。
我们经过多年的临床总结发现,如果父亲和女儿的亲子关系不良,很可能会使女儿过度渴求异性的关爱,并在与异性交往时缺乏理性、受到伤害,出现心理或行为问题。我曾在很久以前的一篇案例文章中作过详细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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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个小时的治疗后基本康复
其实,蔓蔓的创伤还有很多很多,她自己写了满满的11页纸,在此就不赘叙了。
Lucy利用深度催眠下创伤修复技术开始治疗后,蔓蔓的改变非常明显,每次创伤修复后效果立显。很快,她的劳宫穴不疼了,看到心形图案不会烦躁了,幻觉逐步消失了,人也变得自信了很多,敢独自外出办事了。
她跟妈妈来我们这里做治疗时,正值广州举办灯光节,她们每次都要跟着一大波乘客挤上车。“以前她都躲在我后面,一到人多的地方就慌张,现在她竟然敢在我前面开路了!”蔓蔓的母亲非常高兴。
广州国际灯光节,图片来源于网络
蔓蔓对Lucy的治疗效果更是极为惊喜,远远超出了期望。大约进行了40个小时的心理干预后,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好了,迫切想回家,何况家里还有一只陪伴她许多年的狗狗在等着她。
不过,Lucy认为她仍有些问题没有得到处理。Lucy和蔓蔓母亲发现,蔓蔓走路的时候仍然会弓着腰,上身往里缩,腿部动作还是有点僵硬、不协调。
Lucy针对这个问题,再次为她进行深度催眠。结果发现,原来这与蔓蔓的一次自杀经历有关。她曾在家里烧炭自杀,一氧化碳严重中毒,昏厥了过去,还导致小腿严重烧伤,若不是父母发现及时,她可能就此丧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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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蔓蔓曾提及过这次自杀,但她显得非常平静,并认为内心已经把这件事放下了。可是,在深度催眠下,她看到当时烧焦的小腿伤口,感觉非常恐惧。处理了这个创伤后,蔓蔓的肢体变得协调多了。
这再次让我们意识到,有的时候,虽然患者本人认为某些经历并不是创伤,或者认为创伤并不严重,谈起时语气轻松,甚至开着玩笑,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
可是,他们的身体却没有忘记,潜意识尤其是内隐记忆里更是记忆深刻。在深度催眠下,回到创伤情景时,他们的表现异常激烈。
不久前,Lucy给一个男孩做治疗。面谈时,他平静地说起儿时曾被校车司机欺负,并表示已经时隔多年,他不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但是,当Lucy为他做创伤修复的时候,深度催眠下的他对此事的反应极度剧烈。他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把Lucy猛推到墙上,挥动拳头,怒吼着:“我要杀了你!“
显然,他把Lucy当成当年欺负他的校车司机了。当时情况紧急,幸好Lucy练过泰拳,马上躲开拳头并及时平复了他的情绪并迅速唤醒。我和Lucy至今想起来,仍觉得后怕。
这说明,对于有些曾经引起强烈负面情绪的经历,虽然就诊中患者不在意,但在潜意识层面,那其实是个重大创伤。在治疗时,我们会利用深度催眠来“扫描”创伤是否存在,以及判断创伤的严重程度,并给予及时高效地修复。
在修复创伤的同时,我还跟蔓蔓做了认知治疗,跟她探讨人际交往的技巧、人生规划的方向,她感觉获益良多。
经过45个小时的治疗后,治疗效果远远超出了蔓蔓和妈妈的期待。她觉得自己已经基本痊愈了。
不过,我们和她母亲都认为还有几个隐患需要处理。比如蔓蔓曾两度妄想自己是女间谍,我们来不及寻找并修复第二次出现这个症状背后的创伤。
虽然蔓蔓说经过此前的住院治疗,这个症状已经消失了,可我们还是担心有复发的风险。此外,她学习时还是难以集中注意力。
可是蔓蔓说太想家了,坚持提出结束治疗。我们便嘱咐她的母亲,后续要密切观察,如果病情出现反复,必须及时反馈甚至回来强化治疗。
总的来说,蔓蔓的治疗进展得相当顺利。这与她本人配合度高,求治愿望强烈有密切关系,也离不开她母亲对我们的高度信任。
她的母亲是体制内的医疗专家,与我一样有过体制内行医的经历,所以我们在诊疗意见上有很多共同的看法。她带孩子过来面诊之前,充分地了解过我的经历背景、我们机构的理念和技术,可谓做足了功课。
另外,她母亲对佛教虔诚,虽然这导致她在一开始忽视了女儿的病情,但也使她把这次治疗机会视为难得的缘分,她十分珍惜。
这种准备和信赖非常有意义,这让我们与蔓蔓建立信任的过程非常顺利。像Lucy说的,“这孩子好多创伤和扭曲认知,错综复杂,令人头疼,但她非常、非常配合”,康复速度让人惊喜。
在蔓蔓接受治疗的过程中,她母亲对她的陪伴近乎完美,这是在患者家长中很少见的。
Lucy第一次给蔓蔓进行深度催眠下创伤修复后,她母亲特意给我们发来信息,“寻找了9年,终于找到了心目中真正的精神心理医生!”,这让我很感动。
实际上,按照现行的精神病学诊疗标准,我认为蔓蔓以前就诊的精神科医生的诊疗是准确的,所进行的药物治疗作用也很明显,对于控制她的病情、使她能够顺利大学毕业是有很大意义的。
可是,因为缺乏在心理上的深度了解,单纯的药物治疗并没有触及问题背后的根源,而创伤没有得到修复,在外界的刺激下,病情不断演变和发展。
更客观地说,她们并非终于找到了真正的精神心理医生,而是终于找到了能真正的,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