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刊备选）斑驳的光影|胡峻岭（湖北） / 开普饭

文学时代微刊·总第553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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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驳的光影

文/胡峻岭（湖北）

引子

寒假学校值班，我又回到了熟悉的校园，花草树木依旧，只是人去楼空。漫步于校园，独享难得的静谧，整个人一下子空灵下来，耳畔起了喧哗，我想可能是朗朗书声所致，仔细聆听却又那么虚无飘渺！安静很容易让人回归本真，曾经让我千百遍厌烦的枯燥校园生活此刻却显得有些亲切，我深切体会到其实我还是热爱教育的！

行走在林间小道，斑驳的阳光透过竹林的罅隙投影在地上，光斑像一个个小精灵闪烁在我的思绪里。从教已二十四个年头，许许多多人和事又闪现在我眼前，有些是那么刻骨铭心！其实，昨晚和我的学生小聚就勾起了我好多有关教育的回忆，那些斑驳的记忆犹如阳光一样色彩斑斓！此刻，我有了一种记下斑驳阳光的冲动，我想教育确实需要阳光的点缀才能愈行愈远，才能生机盎然！

暂且命名《斑驳的光影》！先梳理梳理，再构思构思……

老八中的青春岁月之一

一九九一年初秋的一天，我搭乘一台25拖拉机前往龙潭坪中学报到，随行的有父亲亲手打制的一张小方桌、一张棕床和我师专保留下来的简单生活用品。专车一路颠簸，穿行在深山密林中，我不知道前方的世界接下来该是一个什么样子，只知道我已远离我塾识的闹市正前往一个陌生的地方。

从库区开始车缓慢行驶近两个小时后我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还好，眼前的环境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依山傍水、小巧玲珑的龙潭坪中学座落在大山深处，龙潭河冲击的微型平原滋养了她和她周围的人民，还真是一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学校领导和老师们盛情接待了我，初次见面的交谈让我也感受到了年迈的书记校长对我的期待！龙潭坪中学的前身是老八中，为开明地主刘氏所创办，曾有辉煌的教育业绩和历史渊源。当时有初中6个教学班级，教师20多人，绝大多数老师年岁已大并且是本乡本土人，连我只有6个年轻教师。

简单收拾行李后就住进了学校分给我的单间，据说刚建不久。在校园走了一圈，感受了一下当时堪称“长城”壮举的校园围墙，听领导介绍是老师和同学们背石头一块块垒起来的；触摸了一下富有历史底蕴的老单池屋的青砖。我想我的职业生涯该是开始了，不过一切不是太坏！

老八中的青春岁月之二

开学了，我成了初一(1)班的语文老师兼副班主任，除此以外我还是初二两个班的历史老师和语文教研组长。

我的班主任师傅是1班的班主任王守富老师，50多岁，身体矫健很严厉。老同事一时兴起会说他是龙潭坪“首富”，也说是手扶拖拉机。这样的玩笑在当时司空见惯，可能是文化生活匮乏的缘故吧，老师们喜欢在工作之余拿同事的姓名甚至是祖宗十八代的姓名开玩笑，哪个占了先机会幸福很长一段时间，所以那时的发动学生入学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有些老师必去拜访一下同事的老祖宗碑，好收集一线资料打同事一个措手不及。

师傅教我是很放得手的，除他的数学教学和学生纪律外，其它一切班务就由我接管了。那时的我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答应帮班上排元旦文艺节目，冷静下来后我才发现我是很没有音乐细胞的。接下来我便开始筛选独唱选手，我让学生一个个上台唱，唱完后我发现一个小个子刘姓男生还不错，潜意识告诉我就是他了，或许还能一炮打响呢！还差一个节目怎么办，我想就照搬师专唱过的合唱歌曲《四渡赤水》吧！排起来时我才发现对初一的学生实在太难了，学生唱起来老是走调，没办法我只好一句一句教，准不准也没去管它，一支歌苦练了一个多月勉强成形,和音乐老师和风琴又花去了近两个星期。终于等到演出了，记得那天也是有阳光的，演出结果大大超过我的意外，两个节目的分数很高，一举拿下冠军，学生的高兴劲和自豪感可想而知了！没想到小个子男生很有音乐天赋，那高音是倍倍的响，之后他成了学校的歌唱明星，还出外参加了几次演出！那一次经历让我感觉到和学生的关系拉得很近很近！开过年我便接管了1班。

参加工作半年还有两个小收获我觉得还是要提一下：一是收到了一盒花好牌香烟，一块钱一盒，是一个衣衫褴褛的父亲送给我的，看到他缀满了老茧的手我无法推让，他说他儿子非常喜欢我，在家里经常提及我，现在学习进步了，在家也很听话，我想当时的我还是很感动的；二是有位学生家长杀年猪盛情邀约我做客，临走时送给我一个猪蹄子，那晚下好大好大的雪，我骑车一路狂奔结果丢了，几个青年老师帮我回去找发现走过的车辙已被厚雪覆盖，寻了几里路也没找着。唉，心很痛的，那时觉得东西太珍贵了！

老八中的青春岁月之三

高登镜校长是我的初中数学老师，在我的所有老师中我最畏惧他，他身材高大，走路说话虎虎生威，当时在都镇湾教育界可以说是德高望重。但作为领导他不古板，威严却不乏幽默，每次全体教师会开会前会议室可谓乌烟瘴气，老同志在山烟的熏陶下开演着“串经”大战，互相拿对方的姓名和祖宗十八代开涮。到点了，只听旱烟杆在乒乓球桌上敲得山响，“开会”！会议室顿时鸦雀无声！

秋季开学一周后，校长告诉我他要听课了。周一阳光灿灿，秋高气爽，院墙边喜树上鸟雀叽叽喳喳欢叫，我在教室门口等待铃声，头天晚上“精心”的准备让我有点踌躇满志。铃声一响我便跨进教室，讲台上站稳后才发现大小领导和语文老师都到齐了，不知怎么我忽地有些紧张，黑板上板书《驿路梨花》时手竟有些发抖。终归还是要开讲，导语也忘了一句，后面的表演完全没了章法，学生的问题回答老是偏离我的预设，加上课文内容又长又不熟悉，我有些语无伦次，额头渗出了汗珠，汗滴顺着面颊奔流而下……。偷窥一下校长，校长的脸早已晴转阴了。没办法，硬着头皮照着教案往下演吧！我再也没敢看校长，估计失望的神色很难看的，因为课没听完就逃离了现场！唉，所有的感官告诉我戏演砸了！

课是上完了，自认为科班出身的我却再也没有了一点自豪感和优越感，我甚至发现老师们见了我再也没有了那份热情。年轻的同事提醒我还是先把所有语文老师的课听一遍吧，听完后再备课再请校长来听。冷静后我听取了他的意见，两周后我请他帮忙指导并设计了新教案，又请语文老前辈指点。请校长我是真有点怕，但没想到他笑着满口答应了。接下来的课堂还是较为顺利的，因为《春》这篇课文上课前我完全能背诵了。课结束后，校长主动找我只说了一句话：“这次比上次强多了”！后来我主动请校长听了两节课，评价一次比一次高。那学期的教学只让我深深明白了一点：教和学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不过凭着学生对青年教师的偏爱，那学期的教学质量还真不错！

老八中的青春岁月之四

龙潭河的春天是最迷人的。高山冰雪融化，从龙潭寺和立志坪婉延而出的小溪水在校门口汇集，涓涓细流浅浅低吟在耳畔，水清澈见底。溪旁沟涧田畔群山桃花开过又见杜鹃，金灿灿的油菜花也会在这个季节覆盖整个龙潭坪地，一片片、一簇簇，花香充斥校园的每个角落。

春季采茶忙，我的学生也不例外，吃过早饭，我和老师们带着学生前往何子坳帮茶场采摘春茶，老板简单交待要求后学生便雀跃着铺满了整个山岗，快乐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笑声、叫声、歌声飘满山野。人多力量大，虽然每个人采得并不多，但汇集在一起每每是让学生们很自豪的，毕竟他们用双手换取了班级活动经费。

一年一度的春游也是必不可少的，山花烂漫的时季，全校师生扛着彩旗沿山涧小道去往雪山河参观人工修建的水电站，雪山河离学校十多里路，登上山顶我才发现真正是无限风光在险峰，我们沿着近山顶的引水渠一路前行探寻水的源头，一路风光一路惊叹，师生无不盛赞自然的鬼斧神工和人工的卓越与智慧！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雪山河村的张书记还盛情款待了师生，不仅给老师们设筵席一桌，还蒸了几甑子包谷饭款待学生，现在想想那时候的人真是朴实好客得无法想象！

春季还会和学生一起收拾班级园田，并且和他们一起播种春天的希望。园田不大，但春种玉米、夏种红薯、秋种油菜、冬种土豆，收获在四季！现在想来，和现如今的学生相比那时的校园生活才是真正的接地气，才是朴实的素质教育！

老八中的青春岁月之五

龙潭河的冬天也有其独特的风韵。虽然海拔相对较高，但因其两岸群山环绕，所以那里的冬日较为暖和。记得在老八中第二年的冬天是下了大雪的，漫步在校门口的公路上，龙潭河两岸群山银装素裹，山野溪涧白茫茫一片，溪水在雪景的映衬下泛着银光，团团雾气袅袅上升。雪霁天晴，红装素裹。龙潭河周围的雪几乎一天可全部融化，但群峰之上一般是要留到立春前后的，我就是那年真正领略到一山有四季的，当河谷桃花含苞待放时，周围峰峦之上仍有白雪和阳光辉映的美景！

当然，龙潭河的冬天也有不解风情的时候，那就是干旱的冬天是会缺水的。在老八中的第一个冬天龙潭河干涸断水，龙潭河水转入地下，只能在龙潭河尽头黑潭才能见到水流。亘古以来黑潭的水就是从地底下流到丰岩龙坑现身后又形成地下河从晓溪注入清江的，这就是都镇湾有名的“三现水”！缺水会直接影响师生的生活，为彻底解决这一问题，当时学校的高正炎书记和田明光副校长到处探询水源，通过打听终于在离学校不远的半山腰老虎洞发现了活水。在高书记和田校长的带领下，我们四个青年男教师也加入了引水工程队。老虎洞深500多米，是过去的炼硝之处，从洞口进去是一片沼泽地，穿过后一片漆黑，我们打着火把七弯八拐上行终于听到了水声，然后看到了水源。确定水源后然后确定管道路线，老同志在里面砌过滤池，青年老师搬运水泥、砖块和钢管，搬运和架设管道是很辛苦的，因为只能始终低头弯腰才能进行。为了一天完工，我们天刚亮便踏着白霜进发，一直到晚上月上中天时才返回，中途由高校长亲自送水送饭两次，食堂加餐是多了猪肉的，那次聚餐感觉是这辈子吃得最香的。七八个人一天劳累水终于出了洞口，外线管道架设就顺利多了，我们便轮流上课轮流工作，一两天工夫水就哗哗流进了学校大水池，其实那时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老八中的岁月是短暂的，两年后当时的宝塔中学缺一个政治老师，我爱人因出色的业绩被聘到宝塔中学，我也因此顺带被刘兴宜校长聘请。高校长盛情挽留我，让我带完那届毕业班再走，但年轻气盛的我毅然决然地回绝了，现在想来还是很不妥的。在老八中的时间虽短，但我在那里收获了浓浓的师生情、患难与共的同事情以及朴实真挚的爱情，是那山那水那些人陪伴了我孤独的心灵，很多艰辛、温暖的经历将成为我终身的财富！九年后我作为宝塔中学的校长去拆迁合并老八中时心中还是有太多太多难以割舍的情愫。别了，老八中！别了，龙潭河！你永远在我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