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阳话小议之——“蟞”
小寨无疑是西安人气中心之一,走进小寨地铁站,你能感受到北京西二旗站与深圳布吉站相同的风景,潮涌的人浪用过江之鲫已不可形容,摩肩擦背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你的前胸贴着别人的后背,你的后背贴着别人的前胸,这一拔浪潮还来不及退去,那一拔人潮已迅速的补充,面对这番景象,其实我也无法形容,但下午与合水小赵在小寨换乘2号线时,小赵却很随意地嘣出了一句:“这人多的像蟞麻里一样”。
一句“蟞麻”,突然间就感到乡语的亲切与生动,虽然我并不知方言里“蟞”字的写法,只用了一个同音字来代替,但通过小赵的口,就很容易明白,“蟞麻”这个词并非意象中的正宁特有,而可以幅射到合水、宁县周边更广的区域,但会不会如“倭也”等词一样曾是关中官话的通用说法却不得而知,但我至少知道:“蟞”字却地地道道是整个庆阳以至关中通用的日常口语。
现在种大麻的农民越来越少,花麻(大麻的雄株)更鲜有人栽植,沤麻织麻类活动更是越来越鲜见,我甚至未曾再去观察池塘夏季还有没有密密麻麻的麻虫跳动,但如果时光能回转三五十年,至少在庆阳乡间的七、八月,随意一处池塘边(庆阳人称池塘为涝池或涝坝),你就会看到所谓的“蟞麻”。
你会看到积水的池塘里一捆捆的大麻被木桩固定浸泡在塘水里,少许的麻杆和木桩露出水面,农人们沤麻的目的是为了让大麻脱皮,以方便取用麻丝结绳或织网,而这季节的大麻周边,就会聚起一群群一片片黑麻麻的麻虫(一种蚊虫般的小虫,庆阳称之为麻虫),麻虫很小,却跳的很高很远,麻虫不断地、迅速地跳动,在麻捆上、在七八月的塘水里,快速地,成群结队地,一拔拔地、杂乱而无序地跳动,恰似油锅里的沸油珠,轻盈而敏捷,古人称麻虫这种不间断跳动的场景为“蟞麻”,而在小寨地铁里,我突然体味到这一词语的生动,宽敞的候车大厅里,人就像滚油锅里沸动的油珠,一拔拔一团团地蠕动,一团团聚起、散开、再聚起,再散开,就像蟞麻一样。
方言俗语的魁力不在通俗,而在生动,生动到可意会而无转承,外地人是断然不可理会的,因为一个“蟞麻”,你可以联想到更多,而一个“蟞”字,就可以让你玩味许久,庆阳方言里的“蟞”字似乎就是跳的意思,但完全理解为跳又似乎说不通,“蟞”字比跳更形象,更生动,更有趣,更有语境。
“你从兀达蟞过去”;
“你从阿达蟞出来的?”
“你包胡蟞”;
“你出去蟞腾嘎子”;
“你骚情的蟞蹦子里”,
“你跳跳蟞蟞要咋里”?
……
“蟞”在庆阳人的语境里曾经是一个热词,至今也并不陌生,一个“蟞”包罗了跳字的所有,却似乎比跳字更完美丰富,意象里的“蟞”更多包罗了弯腰提步的跨越,但庆阳人亦称“爆米花”叫“打蟞蟞”,这里你可以想象先前那种外地人叫爆米花机、香港人称“爆谷机”、庆阳人称“打蟞蟞机子”的黑葫芦罐,在那坚实而厚笨的生铁疙瘩里装进谷米,在高温高压下,在撬开厚厚铁盖的瞬间,你可以想象一粒玉米受气压冲击突然爆裂冲出的过程,那或许也就是“蟞”词最好的释意。
“蟞”是一种提高,一种升华,人们在城市的中心“蟞麻”一样的挤来挤去,同样是一寻找一种超超,一种改变,一种突破,城市也就在这种“蟞麻”一样的流动与沸腾里获得繁华,而我们每个人都在追求“蟞”,并努力去蟞力争“蟞”出人生的高度和精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