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刷百年耻辱的对外第一战——炮击“紫石英”
1949年4月20日,长江沿岸的一声隆鸣打破了春天的宁静。江苏泰兴以南七圩港江面配属解放军第10兵团的特种兵纵队炮兵第6团向一艘悬挂“米字旗”的英国军舰“紫石英号”发起了猛烈的炮击。
(英国军舰“紫石英号”)
时隔109年,日不落帝国的后人做梦也没有想到曾经孱弱不堪的中国部队竟会主动向英国的海军发起进攻。而中国人民解放军部队的这一声炮响,也让东西方阵营的目光焦点从美苏激烈对峙的柏林城转移到了中国的长江沿岸——他们惊讶地发现,那支昔日里扛着步枪,在黄土高原上兜圈子的部队,如今已经打到了南京国民政府的家门口。
中国人民解放军将英国军舰进行的炮击,不仅是在为随后的渡江战役铺平道路,更是一场关乎国际外交的大博弈。
02
毛主席在评价解放战争时曾断言道:“抗日战争急不得,解放战争拖不得。”
主席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判断,是因为当时南京国民政府已将自己的命脉与苏联、美国等大国绑在了一起:1945年,国民政府与苏联签署《中苏友好同盟条约》,出卖东北铁路、港口主权;1946年,国民政府又与美国签署《友好航海通商条约》大幅降低对美关税——所有寄生在国民政府身上的列强们,都不愿意在未来看到一个统一而独立的新中国政权。
(1945年,南京国民政府与苏联签署《中苏友好同盟条约》)
万幸的是,1948年的柏林危机让东西方阵营将目光转移至了欧洲,中共中央当机立断组织解放战争的全面反攻:从辽沈,淮海再到平津,志在可能到来的外国干涉前,迅速解决国民党部队。
然而,在进行渡江战役前,突然以“保护使馆”和“撤侨”为名的英国舰队突然横行在长江上,这给中共中央的心头蒙上了一层不确定的阴影。
03
为避免在渡江战役中被敌方军舰骚扰或误伤外国军舰的可能性,早在4月20日前,也就是国共和平谈判截止日之前,要求所有外国舰队驶出长江。
然而,英国的紫石英号却依然在渡江防御江段上肆无忌惮地徘徊——据英国《贝尔法斯特电讯报》对当时舰员的采访,英国海军之所以无视解放军的最后通牒,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料到中国部队会真的武力驱逐,所以在进行“撤侨”时才会如此不紧不慢。
然而,当时我军对此的判断是:英军赖在长江不走,意在 “撤侨”是假,妄图阻挠我军渡江是真。
既然我军有言在先,那么现今就勿谓言之不预了。
20日8时30分,解放军炮兵第1团1营所辖炮兵部队向紫石英号前后水面鸣炮示警。然而,紫石英号却一面升起英国国旗,一面却将军舰炮口转向解放军所在的北岸——这对于计划在次日便进行渡江作战的解放军而言,英军的行径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
9时30分左右,紫石英号已驶过三江营左翼的解放军炮位,进入了三江营江段狭口和弯道。见在炮火之中的英国军舰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负责封锁江面的解放军三野特种兵纵队炮兵第3团的2个连便直接对准紫石英号进行炮击,紫石英号亦随即开炮还击。
(当时中国解放军炮兵普遍武装的日制榴弹炮)
在激烈的炮战中,紫石英号身中炮弹50余发,虽然我军的日制野炮和榴弹炮因缺乏穿甲弹未对其造成舰体致命伤。但紫石英号的前主炮仍被我军击毁,17名舰员阵亡,27名舰员受伤,舰长斯金纳少校受重伤并于数日后不治身亡(我方6人受伤)。因缺乏指挥,紫石英号舰船航向逐渐失控,故其最终被迫搁浅在靠近南岸的沙洲雷公嘴附近,彻底失去作战能力。在解放军炮击的威慑下,当时负伤的舰长被迫下令紫石英号升起白旗,解放军亦就此停止炮击。
然而,停战的双方在心底都明白:昔日称霸世界百年之久的英国人,不会如此轻易低下骄傲的头颅。
04
第一次炮战开始后4小时,从南京前往支援的英国军舰“伴侣号”浮现在了解放军第三团野炮连的视野中,搁浅的紫石英号看到救兵,随即便将升起的白旗又降了下去。
沿岸解放军已预想到英国海军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于是又对“伴侣号”开展了一轮新的炮击,而有备而来的“伴侣号”也注意到解放军沿岸炮兵阵地存在死角的缺陷,遂击毁解放军2门野炮,但自己也因此中弹5发。
(英国前来支援的军舰“伴侣号”)
意识到解放军炮兵阵地的稳固性后,“伴侣号”便不再恋战,而是将注意力放在“拖带”紫石英号上,但其拖带过程亦遭到了江岸解放军的炮火轰击。于是见救援队友无望的“伴侣号”便只好只身逃窜,狼狈驶往长江口,包括舰长罗伯森中校在内的舰员4人重伤,10人阵亡(解放军阵亡40人)。
然而,第二次炮战的结束也并未能让双方松一口气:对于解放军而言,在发生第二次炮战后距离计划中的渡江作战仅剩5个小时,而对于英国海军而言:紫石英号还被困在即将发生战火的中国境内。
20日晚18时,解放军第三野战军的7、9兵团率先横跨长江,渡江战役正式打响。与此同时,英国海军远东舰队副司令亚历山大·梅登中将率领从香港驶来的重巡洋舰“伦敦号”和驻扎上海的护卫舰已开往长江口,这名骄傲的英国海军中将将决定不惜冲入解放军江面封锁区,救出紫石英。
21日凌晨2时,紫石英号在副舰长韦斯顿的指挥下脱离搁浅,并试图与伦敦号、黑天鹅号当时所在的江阴江面会和。面对两次英国舰队吃亏的教训,梅登决定在江面行驶时一面升起英国国旗,一面升起白旗,不率先对岸进行炮击。面对升起白旗行驶的英国海军,负责江面封锁的23军及炮兵第6团亦向中央军委请示,中央军委回应道“该艘外舰可能是国民党伪装,如果妨碍我军过江,均可攻击;若无妨碍,则可置之不理”。
然而,在这封电报发出前,前线解放军的炮战却已提前打响。
上午10时,见伦敦号仍在江面行驶,准备渡江作战的第23军军长决定率先发射信号弹以示警告。而在未接到上级命令的情况下,第6团3连炮长梁学晨擅自向英国军舰开炮,英国舰队也随即还击。在此次炮战中,伦敦号有13名舰员阵亡,14名重伤;黑天鹅号有7人受伤。然而在此次炮战中,英国海军炮击江岸尚未准备就绪的渡江步兵,以至解放军伤亡达252人,23军202团长邓若波不幸牺牲。
05
对于炮击紫石英号而言,其在国际外交上的意义要比在军事上的意义要大得多。
当前线海军吃了败仗的消息传至英伦三岛时,西方政界舆论哗然:当时多数政客都未曾想过,为解放长江以南的中国共产党部队在面临外国部队时态度会如此强硬,甚至不惜与当时排名世界前列的英国海军一战。然而,也有声音表示“我们能提供的唯一保护(在华权利)方法就是保持有效的保护力量”——譬如刚刚下台的丘吉尔,便叫嚣道:“应当从英国派遣一艘航空母舰”,而在前线吃亏的梅登亦向英国本土呼吁应当“派遣轰炸机”。
(鼓吹武装干涉解放战争的前英国首相丘吉尔)
然而对当时的中共来说,第三次炮战更像是一场误会。相比英国舰队而言,让中共更加顾虑的是美国舰队可能的干涉:22日在接到前线的与伦敦号开展炮战消息之前,中央军委便表示:“在不妨碍我军渡江作战条件下,可予以营救之便利。”然而在获知前线的伤亡情况和丘吉尔的言论后,中共的态度便随之强硬起来,声称“此次炮击英帝国主义政府应当负起全部的责任”。
面对中共强硬的外交态度和国内政界呼吁开战的舆论,以艾德礼为首的英国内阁政府尚且相对保持着冷静与克制:他们深知跨越重洋去面对一支战力远强于国民党的部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更有英国议员质疑政府派遣军舰来进行所谓的“护侨”是否合适。
时隔第三次中英交火的第五天,艾德礼向国内公布了三次炮战中英方的死亡情况,虽然他并不主张对华开战,但仍然表示:“英国军舰于长江上行驶是中国公认的权利。”
艾德礼的这句话是耐人寻味的——“中国公认的权利”这里的中国依然指南京国民政府,按照国际法:英国舰队在长江行驶确实是合理的。然而在南京国民政府即将覆灭的关口,人民政权统一中国的大势之下,这样的“权利”是否合理就值得推敲了:此话言外之意,是英国当时仍然认可南京国民政府才是中国的合法政权。
然而,英国在国际上一时的口舌之利也难以改变紫石英号被困在长江的事实,5月18日,英方被迫与中国共产党,而不是与给予他们“权利”的南京国民政府进行谈判,这实则变相承认了中国共产党当时已经成为了主宰中国政治、军事的决定性力量。在多次谈判交锋后,中英双方相互让步:英国自此放弃在中国江面行驶的“权利”,而中方则对紫石英号在渡江战役期间擅自闯入长江不再予以更多的追责。7月30日,紫石英号趁台风天气江面上涨的有利条件夜间遁逃,而扼守江口解放军士兵仅做了些象征性的炮击阻拦,便将其放归大海——这一切被毛泽东在莫斯科期间会见英国共产党领导人时,才揭开了谜底,毛主席还风趣地说:“后来它说是跑了,实际上是我们让它走的,它当时燃料不足,我们给了他一点油。”
06
时至今日,人们依然会想起1949年10月天安门广场上一声“中国人民站起来了”的宣告,然而却对这场具有偶然性的中英交火鲜有提及。实际上,正是这场具有“偶然性”的交火,宣告了以英国为代表的西方列强对中国贯彻百年来炮舰政策的破产。虽然当时英美等国无意以武力颠覆人民政权,但此次的炮击无疑威慑了其觊觎我国领土和主权的可能。
其次,紫石英号事件的意义在于新生的中国政权彻底否决了南京国民政府与列强签署条约的合法性,将一切与中国的国际外交协定在平等、互助的基础上彻底推倒重来。这也为我国建国后毛主席提出的“另起炉灶”“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等新中国外交政策奠定了基础。
(1957年11月,毛泽东回见英国共产党回忆“紫石英”号事件)
距紫石英号事件9个月后,英国成为了西方最先承认新中国人民政权的大国。尽管在后续的9个月,英国部队又以敌对的面貌在朝鲜战场上出现,然而他们却比紫石英号的舰员付出了更加沉重的代价,这更让英国在后续的美国反华问题、乃至后续的香港问题上,对中国的态度慎之又慎。
如果说,1840年鸦片战争的那一声炮响惊醒了中国人的天朝美梦,那么1949年长江沿岸的炮响则唤来了不列颠帝国落日的余晖——而新一轮的红日,则正在紫石英号撤离江口的那一个凌晨正在冉冉升起。
大英帝国从海上来,又从海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