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椅上的人能掌权多久? 揭秘帝王享国的时间

享国仅27天的海昏侯刘贺

在位榜单第一名长达75年

对逝去的光阴颇为敏感的文人,常有生命有涯,却壮志难酬的慨叹。被誉为“少有奇才,文章冠世”的陆机曾言,“逝矣经天日,悲哉带地川。寸阴无停晷,尺波岂徒旋”。他还讲过,“俛仰逝将过,倏忽几何间。慷慨亦焉诉,天道良自然”,常人尚且如此,那些登上权力巅峰的古代帝王,对享国时长的追逐则是更为敏感的。只是,中外历史上成千上万的帝王,又有多少人能登上在位时间“最长”的极限榜单呢?

神话传说时代的人物不能被当成信史,一些古籍里记载的夏朝之前人物的在位时长,不足为据,此处不表。夏商历史虽有存疑之处,但有些细节已经禁得起考古学的验证。从既有的材料上看,商王太戊有可能是中国历代帝王在位时间最长者,他保持的纪录是令人惊叹的75年。

太戊在历史上令人记忆最深的有两点:一个是超长的在位时间,一个是中兴商代的功绩。《尚书》里周公旦讲到:“昔在殷王中宗,严恭寅畏,天命自度,治民祗惧,不敢荒宁。肆中宗之享国七十有五年。”司马迁沿用了对“中宗”的记载,《史记·殷本纪》里明确地写道“殷复兴,诸侯归之,故称中宗”,但并没有提及太戊在位时间的问题。

是因为司马迁没看到相关史料吗?尽管《史记》的文学性和修辞性很强,但在具体的时间、地点、人名上,太史公却是出了名的严谨。宁可不写,也不把模棱两可的事写进去,尤其是周代之前传疑的历史,《史记》中相关内容甚少。因为古人写史书不像今人引用材料务必要注明来源,司马迁到底看了哪些已经湮灭的古文献(但基本可以肯定他不知道甲骨文的存在,否则《史记》里肯定会提到),后人不得而知,但他的记录应当是可信的。在安阳殷墟被挖掘前,历代对《殷本纪》里详细记录的商王世系多有怀疑,直到考古学证据让真相大白,甲骨文上的商王名称和世系与司马迁的记叙基本吻合。

耐人寻味的是,太戊长达75年的在位时间里,只有一件事被司马迁记录下来,而且,这只言片语里还包括一大部分伊陟的“剧情”。《殷本纪》上写道:“帝雍己崩,弟太戊立,是为帝太戊。帝太戊立伊陟为相。亳有祥桑谷共生于朝,一暮大拱。帝太戊惧,问伊陟。伊陟曰:臣闻妖不胜德,帝之政其有阙与?帝其修德。太戊从之,而祥桑枯死而去。伊陟赞言于巫咸。巫咸治王家有成,作咸艾,作太戊。帝太戊赞伊陟于庙,言弗臣,伊陟让,作原命。”

伊陟是名臣伊尹之子,太戊和伊陟的明君贤臣故事,容易让人联想到伊尹辅佐商王的掌故。尽管《竹书纪年》对伊尹放太甲的典故有另类叙述,但历史的规律向来是,细节越缺乏、内容越模糊、记载越稀少,就会被后人引申为更多内涵,即使被歪曲,也缺乏材料互相佐证。对于太戊这段历史的详细呈现,以及“享国七十五年”里发生了哪些惊心动魄的事件,恐怕只有留待今后的考古发掘提供更多可能了。

享国日久不算稀奇

夏商周断代工程的结论发布后,西周共和前的帝王在位时间有了精准的答案,但相关争议仍旧存在。《尚书》《史记》里都把中宗的称号归于太戊,但一些人眼中记叙“暗黑版上古史”的《竹书纪年》却指出中宗是祖乙,“祖乙胜即位,是为中宗,居庇”。《晏子春秋》上有记载,“夫汤、太甲、武丁、祖乙,天下之盛君也”。这四个名字里,前三人都是没什么争议的著名商王,祖乙的知名度确实小很多。

祖乙是何许人也?从商王序列上看,祖乙是河亶甲和祖辛之间的商王,是太戊的孙子。王国维在甲骨文中发现了佐证《竹书纪年》的材料,他曾讲道,“戬寿堂所藏殷契文字中,有断片,存字六,曰:中宗祖乙牛,吉。称祖乙为中宗,全与古来尚书学家之说违异”。如果中宗真的是祖乙,那么太戊是中宗的说法又是怎么来的?商王里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享有庙号,如果中宗的冠冕不归太戊,时间线是错乱的,其在位75年的漫长纪录是否也值得怀疑呢?

这些历史的悬案,目前无法解决。但从中能窥见一个吊诡的现象:上古历史的真相含混不清,一方面是出于时光抹去了太多珍贵的记录,也与不同文献和材料的不同记录造成的混乱有关。在后人试图擦拭附在真相之上的尘土时,人们或许没意识到,历史真相可能在当时就被隐藏起来了。

还有一种可能是史书记载的错误,即使严谨如《史记》,也不能保证一点谬误没有。虽然《陈杞世家》里将陈杞两国并称,但记叙杞国历史的文字不过几百,甚至毫不客气地写道:“杞小微,其事不足称述。”让太史公吐槽的杞国,真的这么不值一提吗?除了留下杞人忧天这个典故,杞国历史还有很多仍藏在尘埃之下。

对杞桓公在位时间的争议,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今人讲到杞桓公时,皆称其在位长达70年,但我最早读到《史记·陈杞世家》时,却大为迷惑。因为,其间白纸黑字写到,“桓公十七年卒,子孝公匄”。我查阅相关研究后发现,作家骆宾基早有论文《以<春秋左传>证<史记·陈杞世家>之误——杞桓公称子称伯及辈次考》谈及此事,以相关文献佐证和反推出《史记》记录的遗漏和谬误。鉴于太史公下笔极其谨慎,或许是后来抄录者的笔误,将70年写成了17年,致使谬误流传后世。另外,如《史记集解》中所述:“世本曰惠公立十八年,生成公及桓公;成公立十八年,桓公立十七年。”换言之,《陈杞世家》不仅弄错了杞桓公的在位时间,可能还漏写了其他杞国君主的名字。经由其他史料的配合推理,今人已经勾勒出杞国世系和时间表(西周之后)的大致脉络。这个沿袭了夏风的千年古国,其模糊的面孔也愈发清晰。

比商王太戊、杞桓公的纪录短一些,西汉南越王赵佗在位时间长达66年,此精确数字或许仍有争议,但赵佗享国时间和寿命之长,在中国历史上居于前茅,是没什么问题的。有说法称赵佗活了一百多岁,但因为其出生时间不能被验证,即使《史记·南越列传》中写道,“建元四年卒,佗孙胡为南越王”,赵佗的寿命难被后世信史记载。如果有人以赵佗的视角写一部小说,时间线索将会贯穿从战国时代到西汉武帝时期,恰逢历史大变局之际,其人生际遇也被卷入了宏大的历史叙述,无疑会是一部好看的作品。不过,在当时,南越政权曾让中原王朝头疼不已,赵佗时期的南越和西汉的关系,或战或和,如太史公所言,“隆虑离湿疫,佗得以益骄。瓯骆相攻,南越动摇”,但从更长的时间轴上看,赵佗开发了岭南之地,“以诗书而化国俗”,其意义不言而喻。

其实,就算赵佗真的活了一百多岁,也不是不可能。上千位帝王中有一两个特别长寿的,这个概率是存在的。尽管上古之人平均寿命不过二三十岁,但孩童死亡率高是重要因素,它拉低了平均数字,而若保养得当、基因过硬,帝王活到“七十古来稀”之后的年纪,也是存在一定可能的。比如,周赧王姬延在位长达59年,是东西两周八百年里在位最长的周天子,有人根据其即位年龄推测他也是将近百岁的寿命。

秦汉以降,中国皇帝的在位时间基本都是清晰的。康熙在位时间最长,乾隆寿命最长,是不少中小学生都知道的历史常识,此处不必赘言。但与不少人“预料之中”的结果不同,帝王在位时间并未随着物质和技术水平的进步而大幅提高,只有上述两位清朝皇帝在位时间超过60年。在外国,也有类似的现象,将中国的纪录放在世界坐标上看,会是怎样的结果呢?

古埃及第六王朝的法老佩比二世,很可能是可考证的人类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帝王。他于公元前2278年到公元前2184年在位,长达95年。有说法认为佩比二世5岁即位,活到了整整一百岁。不论是在位时间还是寿命,佩比二世的纪录可能都是空前绝后的。日本江户时代的加贺藩也出了一个超长纪录,第5代藩主前田纲纪在位时间长达79年,横跨17世纪和18世纪。大名鼎鼎的法国国王路易十四,在位长达72年,是欧洲历史上享国时长最久者之一。

悲情的最短纪录保持者们

有极长纪录就有极短纪录,只是在位时间极短的帝王,总归是少了些许历史的光环,甚至以悲情形象定格在史册上。

海昏侯刘贺当过27天的皇帝,是为汉废帝。尽管27天已经是很短暂的“享国时间”了,但比这更“夸张”的纪录至少还有好几个。比如,北齐少帝高恒在位20天,唐殇帝李重茂在位17天,北齐元成帝高延宗在位3天。

在国外,也有几个帝王在位极短时间的纪录。越南阮朝第五任皇帝阮福膺禛在位只有3天,法国卡佩王朝的约翰一世在位只有4天。值得一提的是,约翰一世堪称从生到死都“在任”的国王,他是路易十世的遗腹子,从1316年11月5日出生起,便从法理上成为新国王,但他出生4天后便夭折了。夭折的婴儿当了4天的国王,这在人类历史上是独有的一例。

从法理上看,极限纪录的保持者应该是法国波旁王朝第二次复辟时期的路易十九。1830年7月31日,其父查理十世下诏退位,因为形势特殊,在签署退位协议的20分钟里,路易十九成为名义上的国王。

中国的极限纪录保持者是金末帝完颜承麟。1234年2月9日,完颜承麟和金朝都走到了生命的终点。在金亡之际,他从金哀宗完颜守绪手中继承了皇位,在位不足半天便在巷战中阵亡。

完颜承麟的名字常被史书遗忘。他在《金史》上唯一一次登场,就与金哀宗战败亡国在一起。金哀宗完颜守绪不想做亡国之君,又因为自己身体肥胖,无法骑马突出重围,只好移交皇位给武将完颜承麟,或许还能冲出去,此后东山再起。

金哀宗以身殉国,“自缢于幽兰轩”,完颜承麟“退保子城,闻帝崩,率群臣入哭”。因为缺乏史料,很难知晓完颜承麟在如此短暂的时辰里,是如何办理即位典礼的。或许根本没有像样的即位典礼,或许仅仅只是一个口头的皇权移交。今天回望这个历史瞬间,后人也很难理解完颜承麟为何要接这个“烫手山芋”,鉴于当时情况之危急,如果没有舍我其谁的慷慨,他会接受这个鸡肋般的皇位吗?

这些问题恐怕永远没有准确的答案,后人只能从悲剧的结果加以想象。《金史》上讲,完颜承麟“为乱兵所害,金亡”,在激烈的巷战中,或许被乱射的箭矢所中,或许被蒙古铁骑砍杀,具体情形无从考证,但或许是因为这段历史太过悲情,被后世历史小说频频提及。

比如,蔡东藩在《宋史演义》第九十一回《约蒙古夹击残金 克蔡州献俘太庙》里的记叙颇有镜头感:“承麟退保子城,因金主自尽,偕群臣入哭,随语大众道,先帝在位十年,勤俭宽仁,图复旧业,有志未就,实是可哀,应追加尊谥为哀宗。众无异议,乃酹为奠,奠尚未毕,子城又陷。奉御完颜绛山,绛山一作京锡。奉金主守绪遗命,急焚遗骸,霎时间兵戈四集,杀人盈城,承麟等无从脱逃,均死乱军中。”蔡东藩的修辞和想象耐人寻味,但历史的真实现场无法还原,这也是咀嚼历史微妙细节的兴味所在。(黄 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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