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忆赤峰”系列之九：图画今又识雄姿

[引题]:在赤峰的历史上，契丹族文化艺术以其独特的风格和浓郁的草原风情而倍受世人称颂。有人说:契丹王朝的许多著名艺术家都出自皇族，例如著名的契丹画家耶律倍等。但也有例外，胡瓌与胡虔父子生活在一千多年以前五代后唐至北宋初期的辽阔草原上，被誉为契丹民间的“神巧绝代”。可惜的是，由于年代久远以及天灾人祸，耶律倍和胡瓌父子的作品已经很难看到了。现在，我们只能通过一些相关的诗词去了解一二了……

东丹丹青远擅场

人马势逸不可当，开图素练生风霜。

奇哉落笔如挽强，谁其作者东丹王。

东楼西楼二千里，乘秋出猎凌穷荒。

番部红靴铁裲裆，左射右射必叠双。

凿蹄骄马如风樯，三花剪鬣粉怒张。

俊鹘初变为正鸧，苍鹰塌翅随马缰。

雄狐狡兔皆遁藏，射麋丽龟走且僵。

东丹昔日称人皇，扶余开国邻扶桑。

秋冬射猎海东碛，头鹅燕罢传醇浆。

跨海南归大梁苑，时时梦忆穹庐乡。

往往丹青自游戏，寸缣尺素如琳琅。

宣和压架六千轴，东丹九幅千金装。

艮岳灰飞玉匣散，此图岂不关兴亡。

蜡炬如椽照空廊，雄谈剧饮累百觞。

东丹丹青远擅场，蹊田夺牛语堂堂，

令人千载悲同光。

这首名为《东丹王<射鹿图>》的诗，作者叫王士祯。王士祯生于1634年，卒于1711年，原名王士禛，字子真、贻上，号阮亭，又号渔洋山人，人称王渔洋，谥“文简”。这位王先生是新城（今山东桓台县）人，自称济南人，为清初的杰出诗人、学者、文学家。他博学好古，能鉴别书、画、鼎彝之属，精金石篆刻，诗为一代宗匠，与朱彝尊并称。王氏书法高秀似晋人，在康熙朝时继钱谦益而主盟坛，有《渔洋诗集》《池北偶谈》《古夫于亭杂录》《香祖笔记》等著作留世。

在王士祯的这首《东丹王<射鹿图>》诗里，“东丹王”即指耶律倍。史载，耶律倍自幼聪敏好学，文武全才，不但善于骑射和谋略，而且文化修养很高，尤其推崇中原汉族的儒家文化。他曾经从中原购回了万卷书，收藏在其隐居的医巫闾山（现辽宁省境内）绝顶之上的“望海堂”。耶律倍还通晓阴阳、音律，精于医药、砭焫之术，工于契丹文和汉文的文章，曾经翻译《阴符经》。但是，耶律倍尽管才华横溢，在政治上却十分的不顺利。他生于899年（唐昭宗光化二年），卒于937年1月11日，为契丹迭剌部霞濑益石烈乡耶律里（今阿鲁科尔沁旗东）人，契丹文名图欲（或作突欲、托云等）。耶律倍为大契丹国（后曾改称大辽国）开国皇帝耶律阿保机和皇后述律平的长子，辽太宗耶律德光和章肃皇帝耶律李胡的长兄，辽世宗耶律阮的父亲，东丹国国王（称人皇王，通称东丹王），926年——930年在位。天赞五年（926年）旧历七月二十七，阳历9月6日，阿保机在出征渤海还皇都途中病逝于扶余（今吉林境内），终年55岁，庙号太祖。

辽太祖耶律阿保机死后，皇后述律平以残酷的手段排除异议，立次子耶律德光继承皇帝位，长子耶律倍受到政治迫害。天显三年（928年），耶律倍被迫投奔了后唐的明宗李嗣源。在投奔后唐之前，他在海上留下了那首著名的《海上诗》：“小山压大山，大山全无力。羞见故乡人，从此投外国。”表达了离国的悲愤与无奈之情。在后唐期间，耶律倍先改姓东丹，名慕华，后又改姓李，名赞华。

长兴四年（933年）十一月，李嗣源次子李从荣准备武力夺位，结果事败被杀。李嗣源病中闻变，受惊崩逝，终年67岁，庙号明宗，谥号圣德和武钦孝皇帝，葬徽陵。李嗣源死后，三子李从厚即位于洛阳。不久，唐明宗李嗣源的养子李从珂发动政变，废黜后唐愍帝李从厚后即帝位，改元清泰。936年（清泰三年，辽天显十一年），李从珂因无力抵挡石敬瑭与大辽军队的进攻，自焚于洛阳，终年51岁，葬于徽陵。

李从珂欲自焚前，曾召耶律倍同焚，耶律倍不从。李从珂派壮士李彦绅杀害了耶律倍，时年38岁。耶律倍死后，洛阳一僧人将其尸体收敛起来，暂时埋在一个荒山坡上。后来，辽太宗耶律德光把耶律倍改葬在医巫闾山的显陵。947年，耶律德光去世，耶律倍长子耶律阮夺回了皇位，追谥耶律倍为让国皇帝，庙号义宗。

北宋宣和年间（1119年—1125年），官方曾主持编撰了一部记录宫廷所藏绘画作品的著作，叫《宣和画谱》。据《宣和画谱》记载：李赞华（即耶律倍）好画，今御府所藏十有五：《双骑图》《猎骑图》《雪骑图》《番骑图》六《人骑图》二《千角鹿图》《吉首并驱图》《骑射图》《女真猎骑图》，此为宋秘阁所藏；《志雅堂杂抄》有其《番部行程图》。在清初，王士祯曾任礼部主事和国史副总裁、刑部尚书，有可能也有条件看过耶律倍的绘画作品，包括《射鹿图》。因此，在这首《东丹王<射鹿图>》的前半部分，王士祯主要介绍了东丹王耶律倍之《射鹿图》的宏大场面，后半部分则对东丹王耶律倍的生平及不幸遭遇进行了叙述，充满了同情和惋惜之情。

意气曾看小字诗

历史记载，作为曾经生活在赤峰地区的民族画家，耶律倍擅画水草放牧或游骑射猎的情景，特别擅长于画鞍马，其画作被宋代的黄复休评为“骨法劲快，不良不驽，自得穷荒之态”。据考证，耶律倍的传世名作现有藏于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的《射鹿图》、波士顿美术博物馆的《番骑图》、台北故宫博物院的《骑射图》等。耶律倍不但擅画，还好作诗。比如，他入后唐前所作的《海上诗》是现存最早的一首完整的辽代诗歌。在金代时，元好问曾经读过他的契丹小字诗，并作《东丹骑射》题画诗云：

意气曾看小字诗，图画今又识雄姿。

血毛不见南山虎，想得弦声裂石时。

元好问，生于1190年，卒于1257年，字裕之，号遗山，世称遗山先生 ，太原秀容（今山西忻州）人。元好问是金末至大蒙古国时期的著名文学家、历史学家。他是宋金对峙时期的北方文学主要代表、文坛盟主，又是金元之际在文学上承前启后的桥梁，被尊为“北方文雄”、“一代文宗”，有《元遗山先生全集》《中州集》 。这首名为《东丹骑射》的诗出自《元遗山诗集笺注》，其中的“东丹”亦指东丹王耶律倍，《契丹国志》称其“尤善画本国人物、鞍马，多写贵人酋长，胡服鞍勒，率皆珍华。然马丰肥，笔少壮气。”这可能就是“画如其人”吧，东丹王耶律倍这个人的确太过文气了，但也有人认为其内心凶恨狠。在北宋大梁人刘道醇的《五代名画补遗》中称：“梁唐及晋初，凡北边防戍及榷易商人，尝得赞华（指耶律倍）之画，工甚精致，至京师，人多以金帛质之。予于赞善大夫赵公第见赞华画马，骨法劲快，不良不驽，自得穷荒步骤之态。其所短者，设色粗略，人口短小，此其失也。”

现在，我们可以想象得到，当年元好问观耶律倍的《骑射图》后，有感而发，遂作《东丹骑射》一诗。这首诗的第一句说的正是诗人读过东丹王耶律倍的《海上诗》，让人非常的感慨。而当他又看到了耶律倍的《骑射图》时，更能够体会到耶律倍的心胸与豪情，对耶律倍有了进一步的认识。第二句中的“南山虎”当为东北虎，毛黄褐色，有条纹，性残暴。契丹人常有猎虎之围，在这幅《骑射图》中却并没有出现虎的形象。但通过这幅画，可以想象得到那种弦声裂石时的场景。所以，《骑射图》应当是截取了契丹人搭弓射箭时的那一刹那作为画面，构思极巧。

耶律倍受父皇耶律阿保机的影响，对汉文化尤其是儒学相当尊崇，是当时汉化程度最高的契丹皇室成员。据史书记载，一次，阿保机就契丹国应该推崇哪种思想与群臣进行了讨论，问大臣:：“受命之君，应该侍奉上天，敬仰神灵。朕想祭祀立了大功、拥有崇高道德的人，谁应该排在第一位?？”这些大臣都认为应该让神佛排在最前面，而耶律倍却说:：“孔子是万世所尊崇的大圣人，应该排在最先。”阿保机闻言大喜，立即下诏建孔庙，让耶律倍在每年春、秋两季率领百官祭奠孔子。可惜的是，由于时代久远和天灾人祸不断，这位饱学的契丹人能够流传下来的作品并不多。据阎凤梧主编的《全辽金诗》统计，耶律倍曾有《乐田园》等诗集，已散佚。至于绘画作品嘛，能够传世的也是凤毛麟角，有的还是真伪难辨。

目眵神惨骨凌兢，蕴抱终天母子情。

恻隐更思推此道，含灵孤苦可怜生。

这首名为《题东丹王<乳驹图>》的诗说明，东丹王耶律倍还曾经绘制过一幅名为《乳驹图》的画，但却不见于任何画谱记载。《题东丹王<乳驹图>》的作者叫曹伯启，生于1255年，卒于1333年，元代文学家，字士开，砀山（今属安徽）人。曹伯启性庄肃，奉身清约，著有《曹文贞公诗集》（一名《汉泉漫稿》）十卷。

通过《题东丹王<乳驹图>》这首诗，我们可知《乳驹图》的主体形象应当为一匹母马和它的小马驹，母子俩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其中，母马受伤了。小马驹非常的伤心，眼睛上挂有淡黄色的眵眯糊，更因不知如何面对眼下的局面而显得战战兢兢，不知所措，母子情深之意跃然纸上。诗的后两句是诗人的感慨：面对这样的画面，情何以堪，恻隐之心油然而生啊！母爱在生离死别之际得到了升华，动物尚且如此，何况人类呢？诗人只用了四句诗就将东丹王耶律倍的一幅《乳驹图》描绘得如在眼前，使人产生一种未见其图如见其画的深切印象，表达了一种悲天悯人的思想觉悟。据此，我们甚至可以推断出，此画当作于阿保机去世之后吧，是耶律倍受到母亲述律平迫害时的有感而作吧。

胡瓌妙画谁能通

在赤峰的历史上，契丹族的文化艺术以其独特的风格和浓郁的草原风情而倍受世人称颂。有人说:：契丹王朝的许多著名艺术家都出自皇族，例如著名的契丹画家耶律倍等。但其中也有例外，比如胡瓌（音归，同瑰）与胡虔父子。他们生活在一千多年以前五代后唐至北宋初期的辽阔草原上，被誉为契丹民间的“神巧绝代”。

有资料显示，胡瓌善擅长画水草放牧，游骑射猎，蕃马鞍鞯，帐幕旗帜，能曲尽塞外不毛之景趣，现存作品有《回猎图》《还猎图》《蕃马图》《卓歇图》《射雕》《啖鹰》等。其画蕃马，用狼毫制笔，疏渲骏尾，细紧有力，体状富于精神，观者以为不减东丹王也，有“（东丹）王得马骨，瓌得马肉”之说。

另据考证，胡瓌的祖籍是室韦乌素固部落人（今呼伦贝尔盟市），后唐时曾在范阳良乡（今河北涿县）居住过。因此，对于胡瓌和胡虔父子的族属，有的学者认为他们虽然生长在草原上，却未必一定就是契丹族，也有可能是其他游牧民族或汉族，但绝大部分的专家还是认为胡瓌父子是契丹本土部落的艺术家。这对父子熟悉草原生活，专绘游牧民族形形色色的生活场景，内容包括卓歇（契丹语，意为支起帐幕休息）、牧马、射骑、按鹰、撬幕、汲泉等，创作丰富，描绘极为传神生动。据记载，在《宣和画谱》中，胡瓌、胡虔父子传世作品各有65件和44件，全部都是关于游牧生活的景象。

胡瓌被认为是最早创作游牧民生活的画家，以善画北方草原游牧民族鞍马人物而闻名，尤工画马。他笔下的马匹生动有神，栩栩如生，呼之欲出。胡瓌还擅于运用各种笔墨技巧，对游牧民族的游牧射猎生活和草原景色描绘得细致入微，对细节的渲染和表现十分传神生动，笔迹细密而清劲有力，颇具气势。他的画作在一些文献中被誉为“神品”。宋代著名大学士梅尧臣对他所画的《胡人下马图》备加赞赏，曾题诗云:：“毡庐鼎列帐幕围、鼓角未吹警塞鸿”，“素凡六幅艺何巧，胡瓌妙画谁能通”。现存于故宫博物院中的《卓歇图》是胡瓌的代表作。此图为绢本设色，长卷，基本上由两部分内容组成。其中，前半部分描绘的是狩猎归来的骑士正在休息的场面。画中人物情态各异，神态举止生动自然；画卷的后半部分主要表现的是狩猎后贵族宴饮歌舞的场面，场景安逸而恬静，仿佛还能听到箜篌的吹奏声和女侍们的窃窃私语。整个画面以开阔的草原风光为背景，既有深度，又有广度，人物、马匹排列疏密有致，生动地描绘了边塞部落酋长在狩猎途中休憩宴饮的场面，极富有游牧民族生活气息，体现了作者精湛的绘画技法。

太古天骑宅幽朔，平沙四面苶城郭。

生儿岂识种禾黍，走狗呼鹰共为乐。

北风颾颾大雪湿，越堑凌冈马蹄急。

弓开满月不虚发，赤豹玄熊号且立。

日暮两狼归挂鞍，燕支劝酒左右弹。

一时快意良不恶，金刀割鲜行玉盘。

君不见汉家天子猎四海，塞下将军归奏凯。

青丘云梦何足夸，猛虎长鲸肉俱醢。

此为《胡虔<雪猎图>·为徐复初赋》，整首诗描绘了契丹人在塞外的生活场景，将狩猎、猎归、猎宴等描绘得逼真、生动、传神，诗如画，画如诗。由此可知，胡虔的画得其父胡瓌之风。《胡虔<雪猎图>·为徐复初赋》的作者为贝琼（1297年—1379年），初名阙，字廷臣，一字廷琚、仲琚，又字廷珍，别号清江。约生于元成宗大德初，卒于明太祖洪武十二年，年八十余岁。贝琼从杨维桢学诗，取其长而去其短；其诗论推崇盛唐而不取法宋代熙宁、元丰诸家。文章冲融和雅，诗风温厚之中自然高秀，足以领袖一时。著有《中星考》《清江贝先生集》《清江稿》《云间集》等。

“诗忆赤峰”系列之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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