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读《老子》明太祖注第二十七章
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善计不用筹策。
诸法、真性、行相、方便门等等,都是佛家的词汇,唐玄宗爱用佛家概念解释老子思想。诸法即所有的事物,真性即道,行相即人类活动的外在形式,方便门即简捷途径。体了,心悟之意,对道只能用心去悟,不能执着于语言与解说。语言与解说,即所谓言教。诸法之中没有两个道理,悟了大道,即可明白万事万物的根本道理。坚信这一道理,不再产生其他看法,即一以贯之,不生他见。能明了大道,就不必再对事物进行具体的计算与计较。这样就能保持法性的清静,而与道合。行、言、计,都是不离具体事物的活动,而悟道则是超越具体事物的活动,道不是物,所以以超越具体的物,才能悟道。
明太祖注:君子之道,行人不能知,以其无夸己之言。其又不自矜,既不自矜,何有妄言?妄言既无,安有瑕谪?吾心终日守之以理道,小人将欲窥侮之,其来既非理道,安得不为我所制?其为计乎筹乎?
心与道通,这是精神领域的活动,没有具体的行为表现出来,所以无辙迹。以道顺物,使物自化,同样不必有所活动,故亦无辙迹。无辙迹,并不是无活动和无作用,而是更高明的作用与活动。无辙迹的活动,不是具体可见的,是超越了具体之物的,所以既无瑕谪,又不必筹计。道能如此,得道之人,亦能如此。事物繁杂,故以万称之,道则唯一,故以一称之。通于一就是得道,所以可以说万事毕。万事毕,指不必再为众多事物操心,以道的精神对待物,则物各安其理发展变化,不必人为的干涉。明太祖认为,道不是一般人所能了解的,所以说君子之道,行人不能知。行人,好比说路人,即指一般人。得道的君子,不求世俗之功,所以不自矜自夸,不作妄言妄行,其他人虽想谋算于我,亦不可得。清世祖认为,得道之人的言行都能符合于道,从外形上看则无痕迹,从效果上看则无过失,又能洞悉万物之理,不用再象一般人那样斤斤计较。
善闭者无关键而不可开,善结者无绳约而不可解。
得道之人的精神世界,无边无际,无形无象,其他人难以理解。唐玄宗认为这是其高明之处,但也有其弊端。即为他人所难知,则必难以相互沟通。他又强调得道之人的虚忘,虚忘就是对世事的不关心。一是让人难知,二是自己虚忘外物,这样就能达到心照清静的境界。所谓的坐忘遗照,一无所染,不滞系心于诸法,都是虚忘清静的不同说法。总而言之,这些都是唐玄宗对得道之人的赞美。从心理学的角度看,这却象一个自我封闭者的样子,其心灵必定是一片死寂,其身体则是绝对的孤立。
守神退藏,是得道之人的心态,他并不想让自己的思想表现出来,这在外人看来,就是城府甚深。若以此种心态谋害他人,就变成了阴险。宋徽宗说不言而饮人以和,不行而使人自化,这样的效果,不知如何才能得到?又如何才能保证?
明太祖注:吾有天下,而守在四夷,民安物阜,君臣同心,军民遂其生而同其志,吾虽无关键绳约,而结者孰能善可开而善可解?所以善闭善结者,皆譬言道,养天下之人,则天下之人为吾闭,而为吾结矣,解之乎?
明太祖这段话颇有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的意思。他总是把老子的道落实到政治上来,念念不忘巩固政权,而不像唐玄宗、宋徽宗那样只从个人的角度说道。
得道才能全德,看来道在个人身上就体现为德。但得道的个人,不仅仅用于其自身,而是要对万物起到母亲的作用,即生之养之长之畜之。这是老子的道所以能为皇帝欣赏的重要原因。
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
救人救物,就是救世。人与物为何要救?是因他们不合于道。圣人者得道之人,以道看天下,则不尽合于道,故要救人救物。这是圣人的胸怀。然而圣人救人救物,却不想以此为功,所以要密用。密用即无迹之用,如天生万物而不言一样。如何救人救物?唐玄宗以为即用以上所说的善行善言善计善闭善结教人,必令释然而达解,都能明白道的精神,然而才能言行合乎道。但是,既说是教,就不能无迹。这一矛盾,不知唐玄宗如何解决?圣人无位,只能自善其身。圣人有位,才能救人救世。圣人有位,就是内圣外王。皇帝有位,却不一定内圣。唐玄宗不知是否认为自己即内圣外王者?
世丧道,天下皆失恬淡寂常之性,这是宋徽宗对天下的基本看法。本来道对万物都起作用,为万物之母,长之育之,为何却落了一个世皆丧道的下场?道的作用哪里去了?道对人的作用为何不起作用了?这是讲道的人都不能回答的一个问题。你说人受物欲的引诱而失道,失道就是对本性的迷失。这时道为何不能让人抵挡住外物的诱惑?道既有莫大的作用,为何在小小的物欲的进攻下就毫无还手之力?人的本性既然是道的体现,为何必须圣人才能体道见性,而常人见道如此困难,非要圣人来救之不可?道法自然,自然无为,清静虚寂,为何又要圣人出来救世?此类问题,都是道之学说中不可回避的问题,而我们似乎并未得到回答。
明太祖注:圣人之心,无善无不善,善者何?盖谓道常善被于人物者,以其常道而常善也,所以无善者,其非理之人物自不善也。所云无善人物者,圣人未尝有心弃之,奈何人物自弃焉?所以不弃而常救者,常道也。若能从斯道者,是谓不弃也。
道常善被于人物,就是道对人物起着支配作用,人物只能按照道的精神活动。但人物却不能自觉地顺从斯道,这就反映了道对人物支配的无力。圣人得道,再来按照道的精神救人救物,这是替天行道。道既无所不能,为何还要人来替它行道?这是任何一个宗教都不能解决的难题。老子的道论,只是说明道的意义,并未曾想发展为一种宗教,而后来的解释者则有此企图。人人以救世的圣人自居,但都不能救世。人类社会仍然按照自己的样子存在和发展。
圣人藏其明而不露,那么,以真常之善救人救物,是否藏其明而不露?人人皆在教育之中,物物皆在化育之内,这是藏其明还是露其明?道的自然作用,与圣人的救援活动,谁是真常?
故善人不善人之师。不善人善人之资。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知大迷,是为要妙。
把人分为善人与不善人,其依据就是得道与否。得道的人为善人,因为他能按照道的原则去生活,未得道人的则正好相反。这种观点,是相信老子的道的人才持有的。若非这种信徒,则不会这样来区分善与不善之人。首先区分出善人与不善人,然后区分二者的地位与作用。即所谓善人可师法,不善人可取役使。此种看法,也是自以为得道的人才相信的。若不信道,则根本不会同意。唐玄宗大概以为自己是得道的善人,可为天下未得道的不善人所师法,并相信自己可以役使天下不善人。这是他为皇帝统治天下人找出的一个理由。贵与爱,都是一种欲望,有这种欲望,则妨碍得道悟道,所以二者都要去之。这就是说,得道的善人,虽然可为不善人之师资,但不善人却不能通过学习善人而得道。善人所得之道,不是靠学得来的,而是靠悟得来的。不善人若期望通过学习而如善人一样得道,则是一条死路。所以说学无所学,既不要师资之名,也不要贵爱师资。得道的善人,他只能为不善人做一个榜样,这就是他的师资作用。至于不善人如何得道,则要靠自己的悟。
善的作用,就是让人认识不善,然后改正不善而趋于善。天下皆能如此,则善与不善可以彼是两忘,不必再来贵爱善。这一过程,是圣人的大同于物,亦即圣人以善化物。问题是如何让天下人知善之为善。善恶的标准,因人的立场不同而不同,不可能有一个天下人共同认可的善。这一点作不到,其他都是空谈。
明太祖注:善教人者,不为人师,乃能使人为善。君子之所在,心善渊,身安乎?荡荡然与相处者,其有学乎?故不善人师,而人善也,所以无辙迹是也,汝知资乎?不教人而习我,是谓不贵其师。不与人之物,而人得我之道,是谓不爱其资。如此似乎无知,乃有机,是谓要妙。
只是善人还不够,还要善教人,让更多的人为善。善教人者,不是以教师的身份教导别人如何为善,而是以自己的实际行动让人明白什么是善及善的好处。只有这样,才能让别人对善有真切的感受和欲善的愿望。为人师者,更不一定必善,因为人们观察他的行动,就可看出他到底是真善还是假善。
不善人可以为善人,这是以善化天下的前提。人的善与不善,都是暂时的,是可以改变的。善又有常善与非常善之分。常善即常道之善,乃得道人所具备的善。一般性还不是常善。圣人得道而得常善,此道与常善又有救世的作用,圣人的任务就是化行常道常善于天下,使天下人都合于常道常善。这种圣人,就是身居帝王之位的圣人。他以常道常善为统治天下的原则,期望天下人都符合他的常道常善。如此一来,天下就会永远太平和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