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气要方:四君子汤
编者按:本节是赵洪钧老师新作《方药指迷》第一章(补益要旨)第六节(补气要方)的内容。
第六节 补气要方
本节将介绍四君子汤和补中益气汤。由于单味药和复方的补气作用并无本质区别,故不再讨论补气理论要点。
一、四君子汤(白术汤)
此方又名白术汤,是典型的补气方剂。其中四味药均有补气作用。当然,以人参、白术为主。
今方剂教材谓,此方的功效是:益气补中,健脾养胃。
简言之,教材限定此方只对脾胃有补益作用。
洪钧以为,此说待商。本章第二节讲人参时说过:“人参补五脏六腑,不是只补脾肺,也不是补脾肺心三脏,更不是专门补脾。后人注重人参补脾肺,不过是脾肺(即消化系统和呼吸系统)虚证更常见,因而这方面的经验积累较多而已。”故凡用人参的方剂都是五脏皆补。
教材连人参补肺的作用也不承认,故认识不全面。只是,方中的白术重在补脾,故此方对消化系统的补益作用最强。原名白术汤,可能是最初以白术为君。
此方首见《圣济总录·水肿门·水气遍身肿满》说“治水气,渴,腹胁胀满,白术汤方。”可见,此方最初是治水气遍身肿满的。到《和剂局方》才说到它“温和脾胃”的作用。详情请看脚注。
以下试举本方验案。
案1:发热谵语(龚廷贤医案)
一仆人,五月间病热口渴,唇干谵语。诊其脉细而迟。用四君子加黄芪、当归、芍药、熟附子。进一付热愈甚,狂言狂走。或曰附子差矣。诊其脉如旧,仍增附子进一大服,遂 汗出而热退,脉还四至矣。(《万病回春·发热》卷三)
洪钧按:此系现存用四君子加味治热病的最早记载。加味后颇接近十全大补汤。又加了附子,无疑是大补且热之剂。今人见此证必不敢用此方。四君子原方也会不敢用。即便是伤寒家也很可能用清热之剂。温病家会以为病在气分,必然清热。
我则以为完全可用此方,盖我主张热病初起即可大补。
那么,此病的要害在哪里呢?
关键是“脉细而迟”主虚寒。这样的脉象显然不宜用寒凉药清热,更不宜用白虎汤清热或大承气汤攻下。按伤寒法也没有用白虎或承气的指征。
或问,此证自西医看是什么病呢?
我以为很可能是西医说的肠伤寒。此病的典型表现之一是“相对缓脉”,即脉率与体温不相应——高热时应该脉数。
或再问,如此说来,此证用此方就是最佳选择吗?
此事可以再斟酌。但从效果看用此方的效果不错。
案2:胃脘痛,不耐攻(朱丹溪医案)
一老人,心腹大痛,昏厥,脉洪大,不食,不胜一味攻击之药。用四君,加川归,沉香、麻黄,服愈。(《名医类案·心脾痛》)
洪钧按:心腹大痛应该是气血瘀滞或寒凝夹食积。据此可以使用理气活血消食法,也可以使用槟榔四消丸之类。但年老不耐攻击,于是朱丹溪用了四君子加味。当归、沉香可以理气止痛。但使用麻黄洪钧亦不解何意。脉洪大一般属实。但老人有高血压者常见洪大脉,可以属虚。朱丹溪即按虚证治。一服而愈说明用药无误。
案3:痰喘(陈三农医案)
一人极言痰气作楚,喘急而不能食,遍身作痛,服清气化痰药,无异服水,何也?曰:岂止无益,反受害矣。肥人气居于表,中气必虚,脾弱不能胜湿,气虚不能健运,是以多痰而喘。以四君子加南星、半夏,佐以姜汁,数剂而愈。(《续名医类案·喘》卷十四)
pan >洪钧按:单从气虚脾弱看,四君子补脾,故四君子治此案有效。然而,此案的主证是“痰气作楚,喘急而不能食”。自西医看必是肺心病心衰。
或问,如此说来不是该用小青龙或金匮肾气丸吗?为什么用四君子加味有效?
请读者回头参看人参和小青龙,盖人参亦可纠正心衰。小青龙治此证之理亦请回头参看。
案4:多年泄泻(北山友松医案)
熊野之岩手氏,患泄泻(水泻样下利)已多年。腹胀,颜面不华,体瘦衰弱已极,与诸药不愈。诊脉涩弱,故与四君子汤50余日,后加陈皮、木香,全然奏效。(《临床应用汉方处方解说》)
洪钧按:此案正面使用了四君子益气补中,健脾养胃的作用。或问:此案可否使用参苓白术散或补中益气汤?我认为完全可以。
案5:内伤发热(李中梓医案)
程幼安,食少腹闷,食粥者久之,偶食蒸饼,遂发热作渴,头痛呕逆。或以伤寒治之,或以化食破气之药投之,俱不效,势甚危。诊之曰:脉无停滞之象,诊之软且涩,是脾土大虚之证也。法当以参术理之。众皆不然。李曰:病势已亟,岂容再误。遂以四君子汤加沉香、炮姜与之,数剂而减,一月而安。(《续名医类案·内伤》卷十)
洪钧按:“脾土大虚之证”,故当用四君子。然发热必因为感寒,故此证乃脾虚兼外感风寒。故凡虚人外感,均可用四君子。或问,此证只有脾虚吗?我认为,食少日久,必有全身虚弱,但以脾虚为主。
案6:崩漏(蒋仲方医案)
毛氏妇经来淋沥不已,已经三月。凉血、止血之药服至五六十剂罔效,而口干唇燥愈甚。脉来微涩,询其大便必泻,果然。即以四君子汤加熟附、炮姜、熟地、血余,二剂而止。盖寒客于中,火浮于上,脾虚而不摄血,故淋沥不止也。(《续名医类案·崩漏》卷二十三)
洪钧按:月经淋沥不止并非少见。凡此证属虚无疑。或因劳累,或因恶性精神刺激,或系虚弱体质。故治此证当补。请参看洪钧旧作《医学中西结合录》和《赵洪钧医学真传》中有关医案。蒋氏断此证为脾虚,故用四君子汤加味。
案7:内伤发热伴腹痛胀(岳美中医案)
庄某,女性,患长期低烧症,于7月24日就诊。低烧37.5,脉微数,舌布薄白苔,腹时时胀痛。认为是脾虚之候,以四君子汤加山药与之。一周后复诊,低烧腹胀均减,间旬而两症均愈。
久热不退之症,治之极难见效,低烧在38上下者,也不易治愈。此症多属于脾阴不足,如庄氏之低烧有腹胀痛。予《和剂局方》四君子汤加山药,间旬而两症均愈。(《岳美中中医案集》)
洪钧按:长期低烧比较常见。多数是感冒好转后迁延(治疗不当之故)。凡此证无不属虚且以脾虚为主,故需治以补益。拙案请参看旧作。我一般不照用四君子,而是多用十全大补加味。自然,只要重视补益即可效果良好。此所以岳氏用四君子加味有效。至于岳氏以为此系脾阴不足则待商。洪钧以为,系久病阴阳俱虚而以阳虚为主。
案8:婴儿不食乳(大塚敬节医案)
3个月男婴儿,2周前因不食乳,渐次消瘦。小儿科未确诊何病。腹诊,脐下塌陷且无力。无下利及呕吐。与四君子汤,2~3日食欲增进,吸乳旺盛。(《临床应用汉方处方解说》)
洪钧按:大塚敬节为近代日本著名汉医。此案属虚甚明,且应系脾虚,故四君子效佳。
案9:产后下利,身热神昏(丁叔度医案)
诊一产后病人,神昏不识人,舌苔黑滑,脉洪大,沉取乃空,大便日夜30余行,泻利兼见。神昏舌黑,脉洪大似有热也,然舌黑而滑,脉大而空,下有泻利,身有大热。此乃阴盛格阳。如用白虎及苦寒药,下咽必死。遂立一方,系大剂四君子加黄芪15g、白芍10g、肉桂3g、熟附子3g。
一剂服后泻止多半,表热亦少退,服两剂症又大轻,三剂而神清识人。后又连用甘温、辛热十余剂,热退利止而愈。(《津门医粹》)
洪钧按:案中说理颇详,必然是虚寒重症。由此可知,虚实寒热之辨的重要性,不再按中医说理。那么,自西医看此案是什么病呢?显然是产后痢疾。此病看西医,必用抗生素(无不苦寒)或者再输液。如此,也可能治好。但高热神昏数日,医家必然大动干戈。如大用肾上腺皮质激素,必然误事。丁氏用药一派甘温、辛热,必须心中有数。
案10:小儿低热,日久不退(岳美中医案)
1967年曾有一女孩,6岁,患低烧不退症,半年之久,住某医院3月余,凡西药之退热之剂无不历试,而未能获效,到我院小儿科求诊。我与赵锡武医师同被邀会诊,认为小儿系稚阳之体,多脾阴不足,久热更有所损耗。共商予四君子汤加山药滋脾阴,不数剂而热平。(《岳美中医案集》)
洪钧按:此案与案7略同,不再详细说病理。只是,岳氏以为属于脾阴虚待商。盖假如是阴虚,岂可服用一派甘温之剂。
案11:痔疮脱肛(北山友松医案)
纪州毛利氏,患痔疮已多年,肛门溃烂,时时出脓,恶臭味甚。颜面萎黄,肢体倦怠。诸药试之无效,求治于余。与四君子汤加黄芪、槐角,服及百余剂痊愈。同上之纪州之本间氏,患痔脱肛,疼痛严重,用四君子汤亦痊愈。(《临床应用汉方处方解说》)
洪钧按:痔疮多年属于久疮,必然属虚。此二案之脱肛又有中气下陷。必须用大补气血,补中升陷之剂。北山氏用四君子加黄芪实为卓识。盖黄芪治久败疮且升中气也。其实,凡补气药均可升举中气,惟黄芪特受重视耳。或问,四君子不补血,我认为加上当归、白芍、熟地等效果更好。
以上不惮烦列举11案不同病种。读者不难从中加深理解补益法的重要性。又可知,四君子不仅仅补脾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