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三 | 人善天不欺

                 人善天不欺

陆天寿是我小时候村时里最好的伙伴之一。我把与他交往的一段经历写出来,以纪念我们的友谊。那遥远的时光,可能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那是1980年9月20日的一段记忆。现在来回忆它,既痛苦又美好。

一行出丧的人走在田野。“咣,咣,咣——”送葬的锣声从远处传来。

队伍中间是两座桥,一座白桥,一座是青桥。民间传说人死后的灵魂只能由白桥送他到坟墓上去。底下的女人的嚎啕大哭。

“是谁家出丧啊?”我明知问法不妥,但还是问出了口。

“是'塌钵’死了,家里只剩下两个小的,无依无靠,真有点罪过。”

啊!他不是陆天寿的父亲吗?他怎么这样快就死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咣,咣,咣——”出丧的铜锣又响了起来。

“啊呀来——”悲惨的哭声。

铜锣声和哭声交错而来,我恍惚了,似乎整个躯体都飘荡了起来……

陆天寿小我一岁,我也只有十来岁,那时,村里小孩子总喜欢玩打仗的游戏。开始游戏前,把某某拥为自己的司令,由他发号施令。我当时便是其中一方的司令,另一派的司令就是陆天寿。部下设有副司令、参谋、特务等人员。每晚就聚起一些人来,用石块泥块乱甩乱打,打的激烈的时候,真像战场上一样,战士个个一马当先奋勇杀敌。后来有人居然用石灰包扔对方,不得不明令禁止。打到双方都相持不下时,就派代表谈判,这样一晚的游戏就结束了。

记得有一天晚上,我和一些伙伴在陆天寿家玩,他的父亲叫陆树东。他父亲把我们叫到他的跟前,从衣袋里拿出一把糖,每人一颗分给我们。我们好高兴啊!

暑假里的时候,我们总是在一起拔草、放牛,陆天寿拔草很认真,从不玩,总是低着头,一丝不苟地拔,一直到篮里装满为止,然后一步一步地背着草回家。我们可不同了,总是玩的时候多,不是筑堤坝做水库便是洗澡,草是不太关心的,因为我家里那时没养牛,我拔草主要是垫猪栏的,而陆天寿家总是养着牛,所以他不敢马虎,因为牛每餐都要吃的。

陆树东是村里有名的勤快人,个子不高,很瘦,颧骨突出。他虽然年近六旬,身体却很好,常挑肥桶担种菜。种蔬菜是要付出辛勤的劳动的,他总是早出晚归,在田里劳动,无论刮风还是下雨都难不倒他。

往事如烟云一般,瞬间化为泡影,连找都找不着踪迹,一切都似梦里一般。

出殡之后,晚上,我到陆天寿家。

“你真是太苦了。”我说。

“真的,现在感到非常冷清。”他擦了擦眼泪说。

“你家的亲戚都走了?”我问。

“嗯。”他只应了一个字,一脸的沮丧。

“现在一切要靠你自己主持了,一个无爹无娘的人,是太可怜了,就是父母熊一点也毕竟有个父母。”我说。

“那是。”他的话语很少。

“你准备怎么过生活呢?”我又问。

“真叫我难过。我说给你听,下半年小队里的玉米田分掉了,还有菜地,自留地,家里养了两头猪,这都是明摆着的,家里又只有一个妹妹,我真有点为难。”他诉说。

“你还要跟你姐夫学手艺吗?”我问。那时他正在跟他的姐夫学木匠手艺。

“现在很难讲,姐夫现在金华干生活,可能到十一月初回来。而家里的情况都是事实,怎么办?”他无可奈何地说。

我说:“我想还是应当学手艺的,手艺是长远之计,现在要两全其美确实也有些难。手艺如果学半年停半年是会前功尽弃的,等于白学,这是很可惜的。”

他说:“你想,我们小队是这样规定的:凡是出门全不分口粮。现在离双季稻的收割时间只有一个多月了,舍掉口粮很可惜。还有玉米田,自留地、两只猪,要是我出去了,我妹妹一人住在家里,我不放心,就是说我出去,家中就该锁门了,唉,我不说了。”

他的泪已涌出了眼眶,簌簌地落下来。

“唉,这确是伤脑筋的事,但是,我们要看到将来。我看,这些问题,你应该同你的姐姐、姐夫商量商量才好。”我说。

“我姐夫如果在家做工就好了,有空去学手艺,没空就在自家干活。我姐姐一个人要忙一家子的事,已是忙不过来了。”他说。

“现在你正是落难的时候,我想你姐夫肯定会帮助你的。”我说。

“那是肯定的。”他说。

现在我才真正体会到:亲人是多么的重要。在有难的时候需要亲人。如果陆天寿有一个亲兄弟,那该是多好啊!现我正在外面读大学,也爱莫能助。如果我在村里的话,一定会帮他干些活的。

可怜的人哪,老天爷,你应当怜悯他,保佑他,赐福给他啊。

现在,虽然我经常回家,但很难得碰到他。据说,他正在办着一个塑料厂,日子过得也很红火。看来,老天爷还真是保佑赐福给他的。人善天不欺,是亘古的真理。

2018年6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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