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得孤独三昧,开启自在之门
文/蔡梓润 正心正举特约作者
主播/风尘
人生而孤独
我是谁?我从哪来?我到哪去?这是哲学中永恒无解的终极三问。
哲学的终极三问,揭示了人生的宿命:人生而孤独。
海德格尔有一个著名的概念:被抛。想象一个人,被抛到夜色下无边的旷野,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不知来路,不知归途。此刻的他,就是这旷野里渺小、无援的被抛弃的孤儿。
我们谁又不是这浩瀚宇宙中的孤儿呢?
对这三大终极性问题,无数伟大哲学家耗尽毕生心力去求解,又有谁成功了呢?
这样一种孤独,是一种形而上的、终极的孤独,谁也无法破除,谁都无法逃脱。
形而上的孤独,延伸出精神上的孤独——追求灵魂的互通。
我们何以陷入形而上的孤独?因为我们是极其偶然的存在。我们从无中被莫名其妙地抛进世界,最终又消失在无中。这其中,没有任何目的性,没有任何必然性,以至于我们的父母,甚至我们的祖先,但凡有分秒的差池,我们就不可能存在。
这样的概率太低了。每个人的存在,都是一个极小概率的事件,比任何一组中奖彩票的号码都要随机。
一如一个被随机创造的孤独齿轮,我们在这世间机械地转动。我们怎么能期待有另外一个刚好配对的齿轮,恰好与自己在无始无终的时间里同时出现,又恰好在无边无际的空间里碰巧偶遇,再天衣无缝地结合,按照同样的频率转动起来呢?
这是两个极小概率的无数次乘方,我们当然不能说可能性为零,但它确实是种奢侈。一个伟大的思想诞生了,这思想发出的声音在漫长里历史长河中回荡千年,才会被另一个思想听见,并报以一笑。
尼采,梵高,谁不是这样孤独的人呢?
精神的孤独难以排遣,我们便退而求其次,试图化解情感上的孤独——追求灵魂的相爱。
不再追求理解,只追求这尘世间普通的情感慰藉。试问,哪个孤儿不期盼被人疼爱呢?
于是我们渴望亲情、友情和爱情。我们将它们统称为爱。这也是在破除孤独的征程中,人最后的退路了。
但这样的退路并不是没有荆棘。鲁迅就说:“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聒噪。”即使只是追求情感上的共鸣和慰藉,我们也常常处在求之不得的困境里。
即使真是有幸获得了人间的爱,也请记住,爱不能消解孤独,它或许就像一剂吗啡,并没有解除病症,只是缓解了痛苦。
人的根本性的孤独宿命,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从孤独中学习爱
爱可以让人对孤独不求甚解,但对孤独不求甚解的人学不会爱。
我们从形而上的孤独下沉到精神上的孤独,从精神上的孤独退步到情感上的孤独,再从这情感上的孤独里学会爱。不谙孤独者何以言爱?
最深沉的亲情,并不源于对养育之恩的报答,而源于对孤独的体悟。这种孤独,是面对历史的孤独。
当我们体悟到,父母正在无可挽回地老去,正在无可奈何地走向死亡,而自己又无能为力时,意识到来处的逐渐消亡,父母身上的那种宿命般的孤独感便激发了我们对他们最深沉的爱。这是一种对孤独的历史深沉的留恋。
最深沉的爱情,并不源于对男女交欢的渴求,而源于对孤独的体悟。这种孤独,是面对未来的孤独。
当我们体悟到,我们也正在无可挽回地走向虚无,正眼睁睁地注视泯灭的归途,我们便产生对伴侣最深沉的爱——我亲密的伴侣,她既是我余下半生归途的延续,我与她爱情的结晶也将是我死后路途的延续。这是一种对孤独的未来深切的寄托。
最深沉的友情,并不源于对功名利禄的向往,而源于对孤独的体悟。这种孤独,是面对当下的孤独。
孤独的人相遇了,结成了挚友,即使不能予以物质上的帮扶,或许也不能给予精神上的升华,只凭着在这世间孤独灵魂的难得相逢,便能激起对友人的深厚情谊。
孤寂的旷野里遇到招手的人,即使他也同样行囊空空、茫然无助,但仅仅是相遇本身便让人感到慰藉。这是一种对孤独的当下诚挚的感激。
爱无法消灭孤独
一切深沉的爱,都如此这般地从孤独里来。但妄图用爱消灭孤独,只会消灭掉爱本身。
多少人在得到情感的慰藉之后,转身苛求爱人给予自己精神上的理解?苛责父母与自己存在代沟,苛责伴侣不解风情,苛责友人与自己三观不和。这些苛责蚕食了爱,却对孤独没有多大帮助。
只有识得“孤独三昧”的人,懂得了孤独的宿命性,才不至于在爱里失了分寸,才不至于把来之不易的爱亲手毁灭。
正心正举 拨迷见智 开启自在之门
孤独使人学会爱父母,爱伴侣,爱友人。爱让我们得以与这世界相处,但我们自己呢?
与世界相处时,孤独教会我们的是爱;与自己相处时,孤独教会我们的是“自在”。
“自在”一词尤其值得回味。那分明是说:只有你——这趋于无限小的“自”,与那无边无际趋于无限大的“在”的相互面对、相互呼告与询问。
从词义来说,“自在”是一种“自我存在”的孤独状态;从词性来说,“自在”作为一个褒义词,是一种享受的状态。
不仅不排斥孤独,甚至在享受孤独,我们便说这个人是自在的。
孤独是可以享受的。月下独酌,举杯邀月,对影成三人时,别有一番酩酊,这多么自在!
这样的享受是一种高层次的享受,它是有门槛的。它至少要人学会独处,要人的心灵可以丰盛而深刻到自给自足。
庸人不配谈孤独。他们将闲暇用于消遣,找人打牌、闲聊,或者一目十行地浏览手机里的垃圾信息,这种状态只是无聊,而非孤独。
孤独是一种试图将其他灵魂纳入进自我而不可得的状态,而不是将自我消散于外界而不可得的状态。一个人一旦得了空闲,因为约不到能与自己消遣的人,就声称自己是孤独的?别开玩笑了!
孤独者自有一个深刻而有趣的灵魂,因为没有其它更为深刻而有趣的事物,所以选择面对自己,选择独处;无聊者的灵魂太过无趣而贫瘠,以至于宁可选择其它无聊的消遣,也不愿和自己静静相处片刻。
孤独者将渐渐接受他的孤独,孤独也渐渐教会他爱自己——与众多无趣的消遣和众多庸人相比,自己是多么值得爱的人!孤独激起了他对自己的爱,这爱带领他认识自己,人就在这孤独里逐渐深刻,也开始懂得享受孤独。于是,“自在”了。
诗人与哲学家莫不如此。
但无聊者永远不会接受他的无聊,他永远在消遣,永远需要更多的新奇与刺激。于是就像叔本华所说,“陷入了无聊和痛苦间的钟摆”,永远无法深刻,也永远无法幸福。这样的人,谈何自在呢?
这就是许多庸人在过的生活。
所以,我们要过什么生活?是努力去参透孤独,还是放任自己无聊地消遣度日?
如果是我,我当然选择去识得孤独,变得深刻,开启自在之门。
当然前提是:假如孤独是可以学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