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袍——贪婪的惩罚

《读者文摘杂志》经典好文，不见不散

经年之后，秀芬常常后悔当初不该偷隔壁吴太太旗袍上那几颗假钻石。她也常常怀恋，那条和佘先生一起漫步过的林荫小径，以及那个微风曾拂过的夏天.....

秀芬隔壁住着吴太太一家，他们一家都在政府部门做事。吴太太衣服很多，但她肯定不爱干净！秀芬发现吴太太家的阳台，经常要么空荡荡、要么晾满一串衣服。想必是攒到堆成小山了，不得不洗，才洗一次！

秀芬早就注意到吴太太那件镶着假钻石的旗袍了，那几颗盈着淡绿色光晕的装饰物，恰到好处点缀在旗袍前襟，非常别致。它通常晾在最外侧，靠近秀芬家阳台的位置。秀芬用竹竿轻轻一勾，旗袍就过来了，剪刀飞快一挑，那几颗假钻石就到了秀芬手心里。

少了这几颗假钻石，吴太太应该不会发现吧？她指不定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挂掉了，或是风大给吹掉了。

秀芬爱慕佘先生，她依稀记得李敖曾经这样形容过一个女人：“又漂亮又漂泊、又迷人又迷茫、又优游又优秀......”那佘先生呢？该怎么形容？秀芬读书少，借用李敖的话，她爱的这个男人一定是：“又帅气又稳重、又能文又能武、又聪明又宽容、又开朗又内敛、又骄傲又亲切.....”如果有这样一个男人，他一定不是别人，是佘先生。

这就是秀芬眼里的佘先生，也是众人眼里的佘先生。

每次想到佘先生，秀芬都会感觉自己本就海拔不够的身高，霎时更矮了。佘先生是一束光，照得她心底敞亮，精神焕发。

秀芬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株好久没照过太阳的剌剌秧子，赶上晴天儿，受到光的召唤，挣扎着从草里钻出来，一刻也舍不得停驻，弯曲着、拧巴着、不停向上，张牙舞爪地追向光，追向太阳。

秀芬海拔再低，也阻挡不了她攀向佘先生这束光的渴望。

秀芬有件旗袍，上次和佘先生约会时，佘先生直夸好看，很配她！只是有些素净了，像她的性格。佘先生喜欢女人穿旗袍，他说过。

她挽着他，走在林荫小径，他们每次约会都会到这里走一走，大暑的节气，虽有阵阵微风拂过，也还是热。

但秀芬不嫌热，她觉得这不是热，是暖，暖到了心底，这季节和她的心情相得益彰。

佘先生许久没约过秀芬了，他是个大忙人。

秀芬想，是不是因为上次穿的旗袍不够美，对佘先生丧失了吸引力？在这场看似恋爱实则疯狂暗恋的关系中，秀芬的想法注定愚蠢至极。于是，当秀芬再次窥到吴太太的旗袍时，就有了隔空取物那一出。

几颗造型各异，精巧无比的假钻石被秀芬镶缀到了旗袍右前襟，它们与秀芬的旗袍似乎更配！盈盈漾着浅绿色的光，看起来舒心得像那条林荫小径上拂过的微风。

佘先生终于不忙了，秀芬的心像是遭遇连日阴雨突然得到阳光照射的植物一般，立刻朝气蓬勃起来 。又好似被太阳连日暴晒的庄稼，萎缩之际，一场及时雨喝饱了水，那精神！秀芬立即雀跃起来：佘先生并没有对她乏味！这会儿他约她去咖啡厅呢！现在，她可以穿上那件他夸好看的旗袍了！

当激情澎湃的秀芬兴冲冲赶到咖啡厅的时候，看到的是佘先生与吴太太正一同站在收银台，低声说着什么。他们认识？惊诧使秀芬全然忘记，她此刻高挺着的右前襟正戴着那几颗属于吴太太的假钻石。

几乎同时，他们也发现了秀芬，在灯火辉煌的咖啡厅里，秀芬胸前那几颗假钻石幽光闪闪，光彩夺目。

人生就是这般讽刺，秀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在这里与吴太太相遇，更想不到的是，佘先生与吴太太原本相识。

吴太太一双丹凤眼望向她，那目光，直透秀芬心灵深处，那里，藏着秀芬不为人知的秘密，吴太太全看见了。

秀芬想起，佘先生曾坦诚他有过一个情人，那女人一双丹凤眼，媚态横生。他给她买过很多件旗袍，看她旗袍着身，曼妙多姿，竟是恍惚得好似醉眼周郎瞩小乔一般陶醉。

后来那女人的先生看出端倪，两人便不再联系。

秀芬张着一双祈求、嫉意、绝望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吴太太，颤抖了：许是吴太太也来买咖啡，许是吴太太恰巧约了朋友在这里.....无论怎样，吴太太和佘先生在这里遇上了。

秀芬想，他曾送予她那么多件旗袍，他怎会认不出，自己身上突然多出来的这几颗假钻石，如此熟悉？或许，当初他正是看中了这画龙点睛的装饰，才买给她的。

这些想法一冒头，就像探头探脑的蜗牛触到了盐粒！就像慌慌张张的手指，突然间碰到了沸水！噌的缩回去，不敢再想！

秀芬像泡了热水澡，通身红透，头晕目眩。

以佘先生的洞察力，他又怎么会看不出秀芬这明里暗里的变化。

自咖啡厅分别，他们再没联系。

后来，秀芬常常感叹：“人啊，终归不能太贪婪！那件旗袍，原本已经很美了，为什么非要加上那几颗本不属于它的钻呢？”

几番阴郁徘徊后，秀芬便也不再想了。

佘先生大概能体谅她的尴尬。只是，他大概永远无法体会，她有多怀恋，那个微风曾拂过的夏天.....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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