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科学如此盛行，是因为人们强烈地需要它，怎么破？
>> 本期内容改编自海南出版社的《魔鬼出没的世界》，本节目的播出已经获得了海南出版社的授权，在此表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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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我将以第一人称来讲解这本书，因此文中的“我”指代的是作者卡尔·萨根。
与真正的科学概念相比，想要编造一些伪科学的概念那真的是太容易了，更可怕的是，向普通公众散布伪科学更容易得多。但这还远不足以解释伪科学为何如此盛行。伪科学的盛行还有很多深层次的原因。
人们会很自然地尝试各种不同的认识体系以寻求帮助。因为真科学暂时无法满足人们的所有需要，但是人们又有强烈的情感需求，伪科学就可以乘虚而入。伪科学提供给人们的是恰恰就是我们缺少，但又渴望得到的那些力量。大多数伪科学宣称，它能满足人们的精神渴求，医治疾病，许诺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结。伪科学试图让人们相信，人类是宇宙的中心，并在宇宙中具有重要地位。伪科学赐给了我们与宇宙结下不解之缘并与宇宙溶为一体的特权。
某些伪科学的本质其实就是用愿望代替现实的思想。就像民俗故事和儿童故事里通过愿望实现我们内心的渴求，确实能令人心满意足！而在真实的世界中，我们通常必须依靠艰苦努力和好运气才能实现愿望。
经常听到有人说，有多少人不了解真正的科学，就会有多少人相信伪科学。但问题是，所有接受伪科学的人都认为他们了解的是真科学。他们还经常会对你说：你不科学。或者告诉你真正的科学是什么。宗教通常是伪科学的温室，尽管宗教的目的并不在此，教义的初衷往往是很不错的。在一些国家里，甚至连领导人也相信占星术和先知。但是这不是由于宗教简单灌输的结果，而是他们生活的文化环境的产物。在这种文化中，所有人都对这类做法感到满意，而且这样的文化随处可见。
首先说明一下，我即将要讲到的大部分案例发生在美国，这是因为我最了解这些事件，而不是因为美国的伪科学和神秘主义比世界其他国家更为突出，更引人注目。但是，具有用特异功能将勺子扭弯和与外星人进行对话的乌利·盖勒则是在以色列显灵的神人。随着阿尔及利亚世俗主义者和穆斯林原教旨主义者之间的紧张关系日趋严重，越来越多的人小心谨慎地求助于这个国家中1万多位占卜术土和特异功能者，顺便说一下，他们中大约一半以上的人拥用国家颁发执照，合法经营。法国高层政府官员，包括法国前总统，对一场骗局投资数百万美元，大家不了解的话，可以搜索一下埃尔夫·阿奎坦丑闻，包括前总统在内的很多法国高官都相信了一种能用空气转换成石油的所谓科学成就。
而在德国，人们也关注科学无法探测的能够致癌的“地球射线”，而这种射线却只有挥舞着分叉手杖的经验丰富的占卜术士才能探测出来。“特异功能外科”在菲律宾大行其道，而幽灵则是英国举国上下痴迷的东西。自从二次世界大战以来，日本出现了大量的信仰超自然的新宗教。估计在日本大约有10万多名算命先生活跃在民间，信徒主要是年轻妇女。东京地铁释放沙林神经毒气案的奥姆真理教，主要的教义就是漂浮术、信念治疗术和超感知觉。信徒用高价购买“圣水”喝——实际上是他们的领导人麻原的洗澡水。在泰国，人们使用研磨成粉的经书制成的药片治疗疾病。“巫师”在今天的南非正遭受到被火烧死的命运。澳大利亚维和部队在海地解救了一名被捆绑在树上的妇女，她被指责为在屋脊上飞翔并吮吸幼童的血。占星术在印度泛滥，而风水、气功大师在中国广为盛行。
全世界伪科学最成功的例子之一是印度的超在禅定法。人们可以在电视上看到它的创始人和精神领袖马哈里希。他坐在瑜伽大师的座位上，白色和灰黑色的头发被散着，身边环绕着花环和敬献的鲜花，仪态非凡。有一天在看电视选择频道的时候，我们恰巧看到了此人的尊容，四岁的儿子问我：“你知道他是谁？”
“上帝呗。”我回答说。
世界各地的超在神定法组织据估计有 30 亿的资产。只要你交上一定的费用，就能教你运用冥想穿越墙壁，隐身、飞翔。他们说，通过他们的协同冥想，降低了华盛顿特区的犯罪率，使前苏联解体，还创造了其他现世奇迹。但是他们对他们的说法却没有提供一点实际证据。超在禅定法组织出售假药，经营贸易公司，开设医疗门诊并创办“研究”大学，只是进入政界的计划没能成功。靠具有不可思议的神授能力的领导人，靠对社会的许诺，靠提供魔力换取金钱以及狂热的信仰，这是许多伪科学兜售所谓超自然力的典型手法。
类似的情况在中国也存在，在上世纪八十年代，UFO、心灵感应以及其他西方伪科学也蜂拥而至，与中国古老的祖先崇拜、风水和算命并行其道。报纸上写道：“封建迷信在我国农村有死灰复燃的趋势。”当时的中国有一大特点，就是涌现出了大量具有特异功能的人。这些人声称，他们可以从身体中施放出气，即“宇宙能量场”，能够在2000公里以外改变化合物的分子结构，能够与外星人交流和治疗疾病。
有一位叫王洪成普通司机，宣称发明了一种液体添加剂，只要在水中添加一点这种液体，水就会变成汽油或者类似的燃料，曾经轰动一时，甚至有公安局的副局长为他站台，得到了很多投资。当然，最后发现是骗局，王洪成也被判刑。但是，有些他的拥趸相信他不是骗子，而是因为他不肯将他的“秘密配方”透露给政府。
这些伪科学和迷信的蔓延引起了中国政府的警觉。1994年12月5日，政府发出声明：
我国的科普工作在近些年来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与此同时，一些迷信、愚昧活动却日渐泛滥，反科学、伪科学活动频频发生，令人触目惊心。因此，采取有力措施，大大加强科普工作，已成为一项迫在眉睫的工作。科学技术的普及程度，是国民科学文化素质的重要标志，事关经济振兴。科技进步和社会发展的全局。因此，必须从社会主义现代化事业的兴旺和民族强盛的战略高度来重视和开展科普工作。贫穷不是社会主义，愚昧更不是社会主义。
而美国的伪科学活动同样泛滥。巫师们在传播范围广泛的商业电视节目中大肆兜售他们的巫术，自诩为娱乐节目表演者。他们拥有自己的频道，每年有大约100万人报名并将大师们传授的技能应用到他们的日常生活之中。大公司的执行董事会成员、金融分析家、律师和银行家在遇到问题的时候，总是听取占星术士、巫师和占卜者们的建议。一个巫师说：“如果你们知道有多少人，特别是有权有势的人都求助于巫术，你们肯定会惊讶得合不拢嘴。”
尽管某些伪科学似乎令人感到十分可笑，但他们依然能迷惑人。超在禅定法和奥姆真理教似乎吸引了许多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士，包括一些拥有物理学和工程学领域高级学位的人。伪科学的那套说教并不是只有傻瓜和笨蛋才会上当，它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不过，我们要区分伪科学和科学中的错误，他们是不同的概念。科学是在犯错误并一个一个地改正错误的过程中发展起来的。科学经常会作出错误的结论，但是这些结论都是非确定性的、实验性的结论。科学家们总是先设立假说，然后对这些假说进行证伪试验。假说是否成立完全取决于试验和观察的结果。科学在探寻真相的征途上探索着，踉踉跄跄地蹒跚前行。当一种假说被证伪时，假说的提出者当然会很沮丧，但是，正是这种证伪恰恰被认为是科学事业的精髓所在。
而伪科学正好相反，他提出的假说通常是经过精心设计的，目的就是为了逃避检验，换句话说，伪科学的结论往往是无法证伪的。
可能科学和伪科学之间的最大差别在于：与伪科学相比，科学承认人类的不完美性，也承认人类很容易犯错误。但伪科学往往拒绝承认自己有可能是错的。
如果我们只向广大公众讲解科学成就，而不讲解科学方法、科学思维，那普通人当然不可能有能力分清什么是科学，什么是伪科学。如果只讲结论不讲过程，那么科学和伪科学都是以无证据的方式展现在世人面前的。
在某些特殊的历史时期，例如中国和苏联的某个特定时期，普通人有一个特别简单的办法来分辨什么是科学什么不是科学，那就是听党的话，但这样的结果就是人们失去了分辨科学和伪科学的自主能力。已经发生过的历史我们都知道了，当思想的禁锢被松开后，人们才突然了解到世界上有那么多不同的理论和学说。
对做科普的人来说，最大的挑战就是向公众讲清楚什么是科学中的曲折，什么是伪科学。在很多教科书中，人们看到的往往是科学家们最荣光的那一刻，而忽略他们所走过的艰辛道理。科普的最大意义在于，用一种引人入胜的方式来讲述科学家走过的道路，讲述他们面对过的质疑和挑战，讲述他们曾经犯过的错误。科学方法和科学思维似乎毫无趣味、很难理解，但是，请相信我，这比科学上的发现要重要得多。希望你们把兴趣从答案本身转移到发现答案的过程上来。对我来说，不讲解科学似乎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当你坠入爱河，你就想告之天下所有人。本书是我的个人坦白，向你们讲述我对科学终生的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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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不仅仅是一个知识体系，它还是一种思维方式。科学远不是十全十美的获得知识的工具，科学仅仅是我们所拥有的最好的工具。科学本身不能左右人类行动的路径，但是，科学却能够预测人类选择行动路径的可能后果。
科学的思维方式既富想象力又要以科学素养为基础。这是取得成功的关键所在。科学要求我们以事实为基础，即使事实与我们以前的看法不相符合。科学劝告我们要首先在头脑中形成假设，然后看这个假设 是否符合事实。科学催促我们要时刻保持开放，接受新思想，但同时，更要允许怀疑和验证。
科学取得成功的重要原因之一是，科学具有内在的纠错机制。有些人可能认为这是对科学过于夸张的描述，但是，我认为，我们在进行科学研究的时候，我们时刻在进行自我批判，时刻将我们的思想与外部世界的思想进行比较。当我们自我放纵和放弃自我批判时，当我们将希望和事实混为一谈时，我们就滑入了伪科学和迷信的泥沼。
科学家们在思考问题的时候，一般先从假设出发，通过对自然规律的多次探索而，再到系统性地反复验证。但有时候，即使是自然规律也不是绝对确定的，也许还存在一些特殊的领域，比如黑洞内部、电子内核或无限接近光速时。在这些领域内，很可能我们已知的所有自然规律都失效了。
科学有一条非常重要的戒律：“威权生产错误观点。”历史上，有太多依靠绝对权力而竖立的观点最终被证明是严重错误的。任何人都有义务证明自己的观点，权威也不能免责。科学使我们理解世界的本质，而不是让我们按自己的希望去规定世界的本来面目。因此，科学发现很可能不是立即被理解或令人满意。这需要花费一点精力来改变我们的思维方式。但是，一旦当人们越过障碍，掌握了科学方法，许多人就能享受到极高的满足感。我个人认为，无论是别人给我讲科学，还是我试图对别人讲科学，当晦涩难懂的术语突然明朗起来时，当隐藏在最深处的秘密被揭示出来时，我们会得到极大的满足。
理解科学可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因为科学经常向大众认为是正确的观念进行挑战。当科学的成果被政客或工业家所控制的时候，它就可能被利用制造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并对环境造成威胁。但有一点你必须承认：科学给人类带来了幸福。
并不是科学的每个分支都可以预测未来，例如古人类学就不能。但许多分支却可以精确地预测未来。例如，如果你想知道下次日食的时间，你去问魔术师或神秘主义者是没用的，你最好是去问天文学家。他们会告诉你应该站在地球的什么位置，什么时候你必须站在哪个位置，你会看到日全食、日偏食或是日环食。他们可以提前 1000 年预测出日食的时间，甚至精确到分秒。
你可以去找巫医驱除使你得致命的坏血病魔咒，也可以吃维生素C。如果你想把你的孩子从小儿麻痹症中挽救出来，你可以祈祷也可以接种疫苗。想想有多少宗教试图用预言来证实他们自己的正确，想想有多少人虔诚地相信这些预言，无论这些预言是多么含糊不清，多么不可能实现，他们用这些预言支持或支撑他们的信念。但是有哪种宗教具有与科学一样可靠的精确预见吗？
或许有人认为我是用一种信仰来代替另一种信仰，同样是迷信，迷信的是科学。但我认为不是。科学通过直接观察得到的成功是我颂扬其有效性的原因，如果有别的什么比科学做得更好，那么我也会拥护它。科学把自己定义为对“真理”拥有垄断权的东西了吗？没有。比如说，我们要预言一次将在千年以后发生的日食。你可以把所有的学说都拿出来公平的比一比，哪个学说更精确，我们就信哪一个，我所信奉的知识一个通过公正地比较，而不是根据感觉判断，挑选出的最好学说。这绝不是盲目崇拜，而是一种手段，通过这种手段，我们能够将虚假的崇拜偶像与真实的事物进行区分。
我想重申的是，科学之所以有效，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它有纠错机制。在科学上没有被禁止讨论的问题，无论是过于敏感的问题，还是需要深入研究的问题。在科学中，没有神圣的、不可冒犯的真理。在科学面前，无论你多么聪明敏捷、多么令人敬畏、多么受人尊重，都与他人一样，无高低贵贱之分。你的成果必须经受严格的专家的评审才能得到证实。不同的意见和争论都具有重要的意义，所有的观点都应当受到鼓励，应鼓励不同的观点在广度和深度上进行争论。
科学家们没有将他们的需要和索求强加给大自然，相反，他们谦卑地询问着自然，并且用非常认真的态度看待他们的发现。我们坚持研究的独立性，尽最大可能地对所提出的观点进行定量核实。我们不停地前进，发出挑战，寻找自相矛盾的观点，寻找出那些微小的、但不断出现的其他错误、作出其他解释、鼓励各种言论的自由发表。我们高度赞赏那些用雄辩的观点反驳已有的学说的行为。
这就是为什么有组织的宗教不能使我对其信任的原因之一。没有任何一个宗教领袖们承认他们的观点可能是不完全的、有错误的，并建立研究机构来寻找其可能存在的说教中的缺陷。玄学和物理学有什么区别呢？物理学家伍德是这么解释的：
如果一个物理学家有了一种思想，那么，他想得越深刻，就越想更深入地了解这种思想。他查阅科学文献，他读得越多，这个思想就变得越清晰。理论准备好后，他就到实验室，并设计一个实验来验证这个思想。实验是非常辛苦的工作，多种可能性都要验证。实验的精确度要求很高，错误要尽可能减少。他严格按照实验过程进行实验，他仅为获得实验结果而废寝忘食。在经过严格实验后工作结束时，却发现这个思想毫无价值。这时，物理学家就将其抛弃一旁，让自己的头脑从杂乱的错误中解脱出来，转而去做其他事情。理学和玄学间的区别并不在于一类实践者比另一类实践者更聪明，而在于玄学家没有实验室。
我认为，科学有以下这些作用：
科学是摆脱贫穷和落后的金光大道。
科学提醒我们要重视由于我们改变世界的技术而带来的严重后果，特别要关注我们赖以生存的全球环境。科学给我们设置了一个重要的早期警戒系统。
科学告诉了我们关于人类、生命、我们的星球和宇宙的起源、本质和命运等最深刻的问题。从长期的发展过程来看，科学送给我们的最贵重的礼物可能就是，它告诉了我们，人类能够了解宇宙的起源，我们来自何处，要去往何方。
科学的价值观和民主的价值观是一致的，在许多情况下是无法区分的。
它们同时起源于古希腊。科学本身没有特别的有利之处或特权地位。它们都鼓励非正规思想的自由发表和激烈的争论。它们都需要具有足够的理性、有条理的论据、证据的严格标准和诚实。
科学是反神秘主义、反迷信的一座堡垒。
如果我们忠实于科学的价值观，那么，科学就可以告诉我们，我们什么时候被欺骗了。科学在我们犯错误的过程中就能将其改正。科学的语言、规则和方法应用得越广泛，我们就越会有更好的机会来保留托马斯·杰斐逊和他的同行们思想中的东西。
如果有一个刚刚降临到地球上的外星生物，仔细地看看我们通过电视、广播、电影、报纸、漫画以及书籍所展示给我们的子女的东西后，可能很容易地得出这样的结论，我们在有意地教他们迷信、轻信以及功利主义。但是，如果我们向他们灌输科学和希望，我们又将创造一个什么样的社会呢？
科学有故事，我们下期继续走进卡尔·萨根的思想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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