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有烟有火算一等吸家,有烟没火只能算二等吸家。老耿爱吸烟,但往往不带火,他每天上班只点一根烟,快吸完一支时再抽出一根,在桌子上敦敦,续上一支接着吸,一支接一支一直吸到下班,不丢烟头也划火柴,你说他算几等吸家?老耿的吸烟史也值得研究一下,据他说是老爷子逼着他学会吸烟的。老耿是刚解放那年参加的革命,当乡长通讯员。他爹说在公事场混饭吃,不会吸烟就不会应酬,不会应酬还咋去闯世界?他家上几辈人都吸旱烟,没有一个人吸过纸烟,可他爹硬要让他学吸纸烟。那时候干公家事只挣小米不挣钱,他每月才40斤小米,根本买不起纸烟,乡政府那地方也没有人卖纸烟,他爹就专程去县城给他买纸烟。他舍不得吸,他爹就发火性子教训他:“去外边干事,落钱不落人,落人不落钱,我不喜图你抱个金娃娃回来,只盼着你能混出个人样来。”遵从父命,老耿就学会吸纸烟了。
学会吸纸烟确实对他的工作提供了不少方便,特别是下乡接触老百姓,让一支纸烟就搭上腔了。但对他的仕途似乎并没有多大影响,他又不识字,当官的潜力也不大,到他爹去世时老耿才当上股一级的科长,可是吸烟的功夫却练到家了。有一次机关里开会,会前大家都在吞云吐雾,有个不吸烟的人突发奇想,让几个吸烟最多的人比试比试,在场的人以举手表决的方式,选出一名吸烟状元。于是大家就把吸烟最凶的10个人挑了出来,经过抓纸蛋编成号。一号选手像射箭一样吐出了一根又一根长线,博得一阵喝彩。二号选手像泛泡泡一样吐出了一串串圆圈,一个接一个连绵不断,也博得了一阵喝彩。三号选手不慌不忙先吐出一个圆圈,接着再吐出一根直线,从圆圈正中间穿了过去,喝彩声从会议室里飞到了窗外,前两名自愧不如,拱手认输。第四号挨到老耿了,他先做了个深深的呼吸,接着就点燃着一支香烟放入口中,只那么轻轻一吸,一根烟就完了,然后张开口让大家看,那些烟气儿全进了肚子里,竟然没有一丝儿冒出来。大家惊奇得竟然忘记了拍巴掌,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阵唏嘘声。后边的六个人看到这情景全都放弃了比赛,于是大家就在第三号和老耿之间举手表决,老耿技高一筹,当选了状元。后来我和老耿都调到城建局土地规划科工作,老耿是科长,我是办事员,他吸烟的本领仍然不减当年。那时候好一点儿的香烟都按计划供应,想多买一盒也十分困难。你可别小看这小小的土地规划科,农村社员批宅基地,都由我们规划科审查盖章。每天我们的办公桌上扔的香烟多得像座小山,有很高级的名牌烟,也有比较次一点的普通烟。有一根一根的零烟,也有还没拆开的整包整条。你要不让谁扔烟,他还以为我们不愿意受理他的申请,闹得我们连拒绝的话也不敢说了。每天到下班时间,我把那些香烟拢到一起,全塞进了老耿的抽屉里,老耿从不拒绝,我也习以为常。有一天老耿提来一个大提包,很郑重地对我说:“我跟你说个事。”“这是我们村张光棍给我送的烟。你不知道张光棍家的日子过得有多难,平时划根火柴都要掂量几掂量,过年时连一斤猪肉也舍不得割,整年累月没穿过一件新衣服。他是土地改革后才娶了个小寡妇,谁知这家伙命里多子,一连给他生了五个儿子,如今都长成大小伙子了,急着盖房子娶儿媳妇。他那份申请表经过小队、大队、公社三级批准,才转到咱们这里,我就给他盖了个章。他以为我给他家办了天大的一场好事,就把这一提包香烟送到我家。我说啥都不要,你猜他咋说?”“他说,'你以为我就找你这一次呀,以后再去找你的次数还多着呢?’说罢硬把东西扔下了,你说像他这样的礼物我能收吗?”
我打开提包看看,里面尽是五花八门的高级香烟,什么红塔山、阿诗玛、大前门,还有两条古巴烟。从外表的颜色看,弄到这些烟不知花了多少工夫。且不说这些烟的价钱有多贵,是通过多少关系开后门才买来的,光是他这位老农民为弄到这些高级香烟花去的心血就足以使我们如坐针毡了。后来老耿要离休了,局里开茶话会欢送他,我从桌子上拿起一支大中华牌香烟,在老耿面前晃了晃说:“老耿,开戒吧,听人家说有烟瘾的人戒烟以后再吸烟,那滋味说咋美有咋美。”老耿习惯性地接过香烟在鼻子上嗅了嗅,然后放回到我手里,笑笑说:“谢谢你,我这一辈子不会再吸烟了。”
作 者 简 介
作者简介:戴景琥,河南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民俗学会会员、河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河南省史志协会会员、三门峡市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三门峡市史志协会理事。出版有长篇小说《七合米》、《东篱无故事》,中短篇小说集《愿君平安》、《轶文夕拾》,散文集《悉尼生活散记》等文学专著。主编有《义马市志》、《义马市民俗志》、《义马村志》、《三门峡市农村合作金融志》等史志专著二十余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