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图》第39章 黄帝内针
得其人不教,是谓失道;传非其人,漫泄天宝。
——《黄帝内经丨素问》
01
草木能治病,这在东方几乎是常识。乡下小孩子见到夏枯草,都晓得可以治感冒。但是你要多问一句:夏枯草为什么能治感冒?他未必答得出来。人间诸学,至此断流。这个节骨眼,“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不晓得埋了多少人。几十年一路下来,直到现在我依然认为,好奇是生命的天眼。就因为“好奇”二字,多狡猾的狐狸都可以逮出来。但是好奇未必受欢迎,因为好奇而遭闷棍棒喝,因为好奇而被扫地出门,那是常有的事。比如人读圣典,可算一例;上帝的事,不能问。他高兴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只需要臣服。大人们后来也学会了,“大人的事,你一个小孩子,插什么嘴?”到一家公司就越发变态,“合理的要求是训练,不合理的要求是磨炼。”某些男人也有样学样,“老子的事,你管得着吗?”很显然,好奇也是需要体能的。必须精力充沛,能量足够,生命力旺盛,不然三两下一收拾,一般到小学毕业,天眼也就堵严实了,人就被糟蹋死了。
我其实在说一个很大的问题:凡是我与生俱来的,就是老天爷给我今生的盘缠。任何人也别妄想拿走。比如好奇。我根本不能想象,一个连好奇都没有的人,他到底该算个什么东西。一只小猫都会追着线团跑一跑,一条小狗看见狗尾巴草也会愣一愣,结果人把好奇整没了。好奇没了不就是跟天地失联了吗?坦白讲,你怎么可以去迷信一个人呢?开玩笑呢。就算你这辈子从未读过“依法不依人”,你也绝不能盲目去相信一个人。并不是说他成心要“坑”你,而是说或许他自己“坑”了自己好多年他也未必自知。生命的好奇就跟身体的呼吸一样重要。一个对弟子不再好奇的师父就是个屠夫,一个对师父不再好奇的弟子就是个庸才。一个对父母不再好奇的孩子就是个纳粹,一个对伴侣不再好奇的人就是个机器,一个对未来不再好奇的人就是个囚徒。
真正好奇过的生命或源自于好奇的学问,其身上一定会留下让人继续好奇的东西。“仰之弥高,钻之弥坚”,这是孔子的高明。有人说某某祖“根器大利”,超级牛逼,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正是这个超级牛逼的人把“禅”给整没了,因为大家不再好奇。简单讲一个姑娘要是一生都没有男人对她好奇,我都不晓得她该怎么继续活下去。你去看看校园里那些没有人稀罕活得像一本教材一样的少年,最后都干嘛去了。你就晓得好奇到底有多重要了。如果讲一句冒失的话,凡是足以引起你好奇的人事物,你要留意了,那不是你的灾劫,就一定是你的福祉了。真的。没有人可以在彻底丧失好奇的情况下居然还可以眼神清澈地活下去。
小时候看《白蛇传》,见许仙每日端坐药铺即能助贫拔苦,两眼放光,好生向往。再见他破伞一把就可以在断桥上赢得白素贞姑娘的芳心,就越发羡慕有加了。等到又大一些,自家拿本《本草纲目》瞎琢磨,才发现中医深海,不淹死几回恐怕不足以独步杏林。加之少年天性原就浮躁莽撞,除了模糊记得几味诸如“接骨丹”、“一枝蒿”或是“七步断肠草”之类的猛药,心里那赶超许仙的牛逼理想毕竟是慢慢冰凉了。所幸好奇尚在。
有一年,因为习武逞能伤了膝盖,久不能愈,到最后疼到只能像“鬼脚七”一样走路。师父见我龇牙咧嘴苦不堪言的样子,或许觉得教训和收拾都已经够够的了,才领我去找他的一个老中医朋友扎针。刚看见老人家白色布包里阴森森一排长针,就有点发怵想要开溜了。师父瞅了我一眼说,“不是挺能的吗?怎么就怕了呢?”我没敢说话,只是感觉胃有些痉挛。
“吃过早餐没有?”老人家问。我说吃了。其实没吃。然后硬着头皮扎针。我本来左边膝盖疼,他捏着针就往我右边膝盖扎,我赶紧说,“搞错了。是左边。”他笑笑说,“错不了。放松一点。”扭头看师父,人家抱个手,没反应。才扎两针,老人家就问我感觉好些没有。我心想,哪有这么牛逼啊?我尝试动了一下,耶,还真是那么牛逼,感觉好了很多。然后才又开始扎左边,针越来越深,我就感觉头晕想吐。就赶紧跟他说了。“吐就吐吧。一看就晓得你根本没吃早餐。”他见怪不怪地说。起起落落大约不曾超过一个时辰,再走出来的时候,俨然脚踏祥云的感觉。好神奇!
这是我有生以来的唯一一次扎针。事后我想了好久好久,那么一颗小小的针,就那么轻描淡写一戳,还不用吃药,居然也管用,这是什么道理呀?怎么感觉这人就跟那收音机一样,随便扭一扭频道,简单调一调波段,也能太平?回想那扎针老人看我的眼神,就跟看个跷跷板是一样的,根本没把我当人。莫非,中医里面的扎针,不过是“神”的售后服务?或许在中医看来,人就好比一部机器。想来想去也没想出来什么名堂,加之后来走路都带风,“好了伤疤忘了痛”,慢慢也就不怎么在意扎针,而是迅速将这一分好奇邀请到文字里去了。
直到再见真海师父的《黄帝内针》传讲,才没读几页呢,几十年的陈年旧事就又被扎出来。等到慢慢将第二章“法于阴阳,和于术数”用心读完,抬眼再望束河夜空里的点点繁星,竟然有点像是人的穴位一样了。看着看着心里莫名就升起来一个疑问:既然人生病了,可以针扎穴位;那么如果天空生“病”了,该扎哪儿呢?对呀。既然行星能量对人有影响,那“水星逆行”的时候扎一针不就完了吗?或者说,“水星逆行”对人造成影响的时候,《黄帝内针》会考虑去扎人的什么地方呢?然后扎完了不超过一个时辰,每个人也都能像我当初一样,脚踏祥云,走路带风?或许,这大约又该是一个无聊的问题。但是如果有人可以站出来解决,说不定它就是一个伟大的问题。
我因此又一次想起“人类精微系统图”。一个人之所以能穷一生之功潜心去研究一门“学问”,讲得高咖一些,无外乎想要活得足够明白,然后帮助到更多的人也活明白;如果讲得更普世一些,就不是为了健健康康过上富足的美好生活吗?所谓“大道至简,感而遂通”,说起来倒也毫不费力,做起来恐怕还是一头雾水。反正几十年一路下来,不管怎么“简”怎么“通”,自家诚恳掂量一下,毕竟还是太有限了。太多时候啊,心里是确实有个挺不错的想法,可是写篇文章还未必能写清楚。至简大道,岂敢妄言?但这还真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势在必行的问题。你要说迷迷糊糊不晓得也就算了,问题是你还略知一点蛛丝马迹,明知或许可为而直接不为,这就实在有点说不过去。就是会好奇。
既然《黄帝内针》已经可以那么具体地治病,具体到人身体的每一个穴位和每一条经络;那么,就一定可以找到一个东西,也可以那么具体地治“愚”。具体到人的每一个清晨和每一个黄昏。又或许早就有了,只是我不知道。依我看,“人类精微系统图”就特别像这个具体的东西。很遗憾的是,我眼目所见的那些“个案”之后的人生,该“愚”的也还是“愚”,该“痴”的也还是“痴”,包括我自己也一样。有时候,明知道要闭嘴,可就是忍不住。明知道不该干,可还是“唰”一下就干了。你要说彻底不晓得,还能少一些惭愧。问题是你明知故犯,分明是自取其辱。说明还是知道得不够究竟,还得继续好奇深入。
真海师父在讲“传承”的时候说了一句话,7个字让我无限振颤:“得诀归来方读书”。这个“诀”,真是很要命。修行千年不过“野狐禅”,就毁在这个“诀”上。比方荆轲老师告诉你,“外事不决问头脑,内事不决问丹田”,人家没保留,全传给你了,这算是一“诀”了吧?你去试试看吧?你还是会自以为是,你还是会鸡飞蛋打。再比如说胡老师早就告诉你,一定要好好发展你的“北交”,千万千万不要继续轮回在“南交”的业力模式当中,就是必须得心甘情愿为众生洗脚。很显然,这也算是一“诀”了吧?你去试试看吧?你还是会原形毕露,你还是会面目狰狞。
我昨天在龙泉山上看见一台正在休息的挖土机,五颗“牙齿”已经缺了一颗。我当时就在想,我的亲娘哎,就连钢铁之躯的机器也得面对无常,何况是血肉之躯的人?
我开始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是4月14日凌晨两点半。莫名其妙就醒来了,感觉身心还算澄澈,误以为该是五六点光景,悉悉索索收拾起来一看表:两点。你看,活了几十年,就是连起床也没个准头。既然连睡觉醒来也没个准头,诸事也就都没个准头。有时候我干脆就想,像我这种普通人的一生,会不会就是一个自己放自己鸽子自己调戏自己的过程?
昨天在超市巧遇李铁马,戴着藏地帽,穿着海魂衫,相视一笑打个招呼,依稀有恍若隔世之感。往回走经过九鼎龙潭,远远见一小孩,跟我女儿长得特别像,连走路也都神似。忽然整个人就泰山压顶似的走不动了,表面看好端端一个人,半生折腾太多沼泽与火山,指不定就在某一刻,沼泽就灭了你。说不定就在哪一天,就只剩下一地的火山灰。相遇相知,相爱相杀,也还是没个准头。唯一可确定的,倒是那种不确定性。独自坐在这束河的深夜写文,谁来替“没个准头”的我再扎一回《黄帝内针》呢?好像除了自求多福,满世界还真想不起来哪个大爷有这等大本事。
02
本来,一个人用几颗小小的针,就能够“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保身长全”,已经很了不得。但是因为好奇,我感觉这还不是最究竟最厉害的,我更想知道的是,人一开始是如何了解到生命与身体之奥秘的?不管是《黄帝内针》的传承与“神授”,还是“人类精微系统图”的源头与“下载”,我总感觉这背后还有一扇更神秘更深邃的大门。学问智慧,本是天下之公器,难道真就只有那么几个幸运的人可以“神授”或“下载”吗?又还要眼睁睁看着它没落,看着它成为玄学,乃至看着它成为愚弄众生的“凶器”,想想心里就特别难受。
以前读佛典,见“佛陀夜睹明星”而悟,拼命想他到底是怎么悟的?又到底悟到了什么?可是遍寻不得。再后来读圣典,见人家生而异能,心里更是瞬间升起来大悲哀,呜呼吾辈凡夫,生来愚钝,想要出离苦海,实在大难!为什么同在一个小球上,同在一个宇宙中,人与人之间那么大差异?这差异是后人加进去的呢?还是本来就存在?古书上嚷嚷某某“天命”,不是也被灭掉了吗?可见那东西其实暧昧。那么,学问呢?也是“天命”吗?是否更多的人都只能在“天命”的雾霾下稀里糊涂地生活?莫非,如我一般的普通人,一世就只能在绝望里去享受天才们的荣耀?爱因斯坦之所以成为爱因斯坦,如果仅仅不过是难得一见的“天才”,那我们学爱因斯坦干什么?佛陀之所以成为佛陀,如果仅仅不过是千载难逢的“乘愿再来”,那我们读佛典干什么?生生世世做粉丝吗?到底是在做人的粉丝还是在做“神”的粉丝呢?
为什么阳光那么便宜,听一堂课却要好几十万?这好几十万是冲我的焦虑与恐慌来的呢?还是真的可以解决我最深层次的好奇与困惑?所谓“一叶落而天下知秋”的发言人,至死恐怕都以为他发现了一个“公理”呢,简单说玉龙雪山,它有秋天吗?我要探索的并不是谁的“天命”谁的“天才”,我真正稀罕的是一个足以普世的东西。《黄帝内针》既然可以直接戳到人的穴位上,就一定有一个东西可以直接戳到人的愚昧上。一定有的。
有人说,资本从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带着血和肮脏的东西”。真学问它不是这样子的,真学问该福泽到每个人。又或许我这样的期许是有些贪婪了,那么,“没有,就给你。有的,就拿掉”就不贪婪吗?既然称之为“天命”,“天之道”不就是“损有余而补不足”吗?“损不足,奉有余”的所谓“人道”就不贪婪了吗?“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怎么抱?抱大腿吗?怎么和?和谐吗?……好几千年过去了,人是该好好思量思量的喽。既然,一灯能除千年暗,那么,再来一针吧!一针能扎万年愚。好不好?
天又亮了。我还是未能找到那颗戳向我无明愚痴的《黄帝内针》。又或许,写作本身,就是自己在帮自己扎针的过程。只是要“法于阴阳,和于术数”,也实在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呢。忽然记起来昨天自己随性写的“小令”——人好不容易找到“神”说,其实我要求甚简:好皮囊要一副,摇钱树就一棵,彼岸花仅一朵,不老丹就半颗,灵魂伴侣一个,孝子贤孙一群……还没等人说完,“神”就微微一笑说:过来吧!孩子!我送你一竹篮,绝不收你的钱!
亲爱的朋友!如果我们暂时还不曾深度领悟什么,请永葆你的好奇心吧,那才是“神”永不占线的售后服务热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