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克什克腾旗草原游 五/孙娟
打草机上带着一条两米多长的锯刀,平贴着地面。启动之后锋利的锯齿状刀刃来回摩擦,随着打草机向前行进,所经过的所有野花和各种草都被贴着地皮割倒,而草根却一点没有被破坏。车的尾端带着一个搂草的耙子,和割草刀长度相同。在割草刀和草耙中间有一个悬空的座位。
乌日柴胡坐在驾驶座,指着这个座位对我说:“坐那。”我连忙兴致勃勃的跑过去,同时问他:“我坐在这里干嘛?”乌日柴胡笑着对我说:“你得跟我一起走呀。”我坐好以后,乌日柴胡在前面,转过身递给我一根很粗的麻绳,对我说:“你拉耙子。”
我接过绳子,试着拉了一下,绳子的末端拴在草耙子上,利用杠杆原理,轻轻一拉,铁制的大草耙就翻了起来,离开了地面。我终于知道草地上一行行的草堆是怎么堆起来的了。
一定是随着打草车向前行进,锯刀在前面割倒草,后面的耙子把草搂起来,搂一堆,把耙子拉起,草就落在地上堆成一堆。但是看着草场上排成整齐的一行一行的草堆,我就知道,这拉起耙子时机很重要。如果草堆乱七八糟的话,后期捆草车工作的时候就会费功夫了。
我把麻绳在左手上绕了一圈,准备好了,出发!
这时候乌日柴胡看了我一眼,下车,从驾驶座的垫子下面拿出一个纸袋子,递给我:
“你垫上。”
我连忙拿过来垫在铁制的座子上。
乌日柴胡启动车,转身笑着问我:“坐好没?”
“坐好啦!”
“走啦啊!”
“走!”
我啥时候说话变的这么简洁?哈哈。你在草原上,坦诚自己的心,语言原来是多余的。
打草车“突突”的在草场上行走着,乌日柴胡驾驶着打草沿着直线走到草场的尽头再折回来。地毯式的收割草。我在后面看准时机拉起耙子,自己感觉草堆堆的还算整齐。
走一段,乌日柴胡就下车给打草的锯刀加了点机油,走一段加一次,据说是怕热。
我一直在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看看有没有和他们以前打好的草堆排列整齐。不知不觉已经走了一圈,乌日柴胡停下车,问我:
“累吗?”
我说:
“不累,挺好。”
他说
“我拉一会,怕你手疼。”
我其实还没有拉够,但是不好意思说话,就把绳子递给了他。
乌日柴胡控制着打草车的前进的路径,同时扭头照顾着后面拉草耙的时机。我才发现他前后照顾的很好,其实不需要我。
我坐在后面的座位上看着草地,突然看见一只萌萌的黄鼠从耙子地下窜到了草丛中消失了。过一会又看见一只沙鸡被草刀碰上,在打过的草地上扑腾着翅膀站不起来。
草场上只有打草机的“突突”声,安静的没有人。远处水泡子的飞鸟起飞又落下,湛蓝的天空白云朵朵,远处的牛和马一群群吃草。风轻抚过脸颊,啊,心中的幸福感将我淹没了。
正要融化在这芬芳的风里,突然感觉眉毛和嘴唇有轻微的刺痒,用手一摸,有血迹。一定是被蚊子咬了。
乌日柴胡看我不停用手在脸上抹来抹去,停下车,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蚊子咬了。”
他从驾驶座拿出一个帽子,对我说:“戴上。”
我接过来一看,绿色的迷彩遮阳帽,下面接着纱网,戴上之后将脸和脖子保护的严严实实,又不遮挡视线。
他又去摩托车那里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我,说:”渴了吧。“
我接过水,发现水是凉的,太阳这么晒,他把水放在摩托车的影子里了。
拉木那么贴心,因为是女孩子,所以不奇怪。在我印象中粗狂豪迈的蒙古族小伙居然也这么贴心,心里又热了。
又打了两圈草,乌日柴胡停了下来。我问:”不打了?“
”不打了。“
他又问我:”累吗?“
”不累。“还没尽兴。
他下车,开始换草刀,加机油。用螺丝刀把草刀和耙子上的每个螺丝都细心的检查了一遍。
他低头干活,我看到附近有一片金黄色的草地,就像河水一样细腻,就走过去看了一下。
又走回来,问乌日柴胡:”那边的草怎么是黄色的。“
他说:”那是水草。“
”我刚才看见黄鼠了。“
乌日柴胡说:”黄鼠多了。“
”能抓住吗?“
”不抓,有时候打草有打死的。“
”不是说黄鼠肉特别好吃吗?“
”我们不吃。“
我看到草这么好,没有一点被破坏的痕迹。
就问乌日柴胡:“好像没被羊吃过。”
乌日柴胡说:“这是养草的草场,牲畜不让进来,游客也不能进。有专门放牧的牧场。”
我的嘴唇和眼睛已经肿起来了,又痒又疼,乌日柴胡看着我笑了:”没有关系,草原上的蚊子是干净的。“
乌日柴胡一手开着摩托,一手拿着带着换下来的草刀,带着我,向他家驶去。
走进那片金黄色细腻的草地,摩托车车轮完全被草淹没。看着那么长雪亮的刀刃,又看不见草地里的路,不禁有点紧张。
但是他说没事。这时候已经是傍晚,太阳暂时躲在了云朵后面,金黄色的光辉带着习习凉风,给周围的草场镀了一层金。
走到了金黄色草原的中间,突然发现前面有一片紫色的花海,被金色的水草包围着。紫色的小雏菊紧紧挨着,互相碰撞,在夕阳的光辉中仿佛在唱着歌。
摩托车穿过紫色花海,又穿过那片金黄。
在那个时刻,有五六秒钟,我突然有了奇怪的体验,时间仿佛停止了,有一道强烈的白光“哗”一下穿越了我的身体,仿佛开了灯,将我的内外照的一片澄明,眼前的花海消失了,拂面的微风仿佛变成了影影绰绰的仙乐,而心境又是那么清凉,草原的炙热的太阳仿佛也不热了,所有的念头都没有了,心中有种安定的狂喜。
好像在梦中,又不是梦中。在无边无际,安定祥和的白光中停留了几秒钟,白光突然消失,我一下子跌落到现实里,身后的太阳从西方照过来,因为身体的遮挡,在前面留下了清晰的影子,眼前草绿花美,我依然在摩托车上坐着,草原的风突然又吹到了脸上,眼前的小伙子仍然在专注的骑着摩托。
我如痴如醉,泪流面,我刚才去了哪里?
后来才知道,那是人在极美的自然环境下,产生的一种“巅峰体验”。
从草原回来后,对于很多事有了新的认识。
有一次读《心经》,突然发现能够心领神会。
心经所讲的:“照见五蕴皆空……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仿佛就是那道白光中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