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我刚刚駕鶴而去的爷爷
(一)
我爷爷手巧,一块老榆木在他手里削几刀,刨几刨,再刻几道,纱布反复打磨,就是一把大砍刀,图上银粉几可乱真。这是我记忆中的得到的第一个玩具,人见人爱,怕被人抢走,我睡觉都得抱着它——那年我三四岁吧。
我爷爷有文化,不算文人,我不认为他认真看过鲁迅的杂文,但我家平遥城里的祖宅院子里还真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外一棵也是枣树。我这么写不是矫情,因为一棵结的是大红枣,另一棵是大酸枣,我记忆中最早吃到的零食就来自这两棵树;许多年之后,我才意识到那个品种的酸枣太神奇,个头仿佛一般的红枣大小,但真酸。为了吃到它,在我练就身轻如燕的轻功之前,不知道摔了多少个皮开裤綻。
那种酸枣离开我爷爷的院子再没有吃过,想想就能生津止渴。
(二)
我爷爷有三儿三女,我父亲是长子,他们兄弟姐们六人再加上我奶奶,每一个都给我做过饭,但是他们全部加起来也比不上我爷爷的厨艺。
我爷爷会做一种面,面条是擀好裹在擀面杖上再用刀切出来的,他管这种做法叫“切板板”,山西是面食的故乡,面食做法浩如烟海,有削的,拉的,扯的,捏的,搓的,揪的,包的……但我只在我爷爷这儿吃过刀切的面条,筋道又薄厚合适,均匀还好消化,再配上茄丁青椒卤,平遥牛肉,外加炝炒的油辣椒和陈醋,三碗下肚,一人敢闯景阳冈!至于羊肉胡萝卜馅的饺子,铁板上烙的葱花烧饼和羊油面加红糖芝麻用慢火烤月饼……
我爷爷的六个子女谁也没学好。他老人家这一走,这些好吃的只能在我的记忆库里“纠缠塌缩”了,甚憾之至……
(三)
我爷爷有孙子和外孙男女11人之多,我是他们中间年龄最大的,排名第二的也是八零后了。小时候没怎么和他们玩,我的不少“英雄事迹”和“昭著臭名”在他们当中传颂着,有些显然言过其实,估计爷爷为了他们能学好,把我变成人造榜样了。
许多年之后,我看着他们,他们看着我,彼此知道在血缘的纽结下,我们是亲密的,但人生经历和成长轨迹又残忍地疏远了兄弟们的距离。共同的爷爷离去了,大家再次相见,可这一别之后,却不知相会又要何年。看着他们羞涩躲闪的眼神,我知道大家有相似的触动。
童年的爷爷家,天是蓝的,阳光是暖的,风是柔的,麦田是金色的,蝉鸣是悦耳的,弟弟妹妹是很听话的,平遥的古城墙,是能爬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