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帆齐微刊:迟到了28年的对不起
壹
如果你过的很好,那一定是有人在为你负重前行。第一次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还很懵懂。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一条短信,发短信的那个人,是我从未谋面的亲妹妹。
有些事情不是被遗忘,而是被隐藏,就像我妹妹一样,从小我就知道她的存在,可是直到结婚生子,我们一大家都是避而不谈。
没生宝宝之前,我一直以为,只要把她妥善的放在心底,大家就都可以平安无事的过一生;有自己的宝宝之后,我迸发出一个念头,在父母作古之前,一定要把妹妹找回来,不管她恨不恨,但是要让父母见上她最后一面,好让父母泉下安息。
若非逼不得已,有哪个父母会把自己的亲生孩子送给别人呢?
贰
如果有些债必须要还,那一定要趁早。
我比妹妹大一岁,她出生后的第九天,妈妈把我们两人放在同一张床上,端详着,抽泣着,亲亲我又抱抱她,最后还是决定把我抱出去,送给徘徊在门口的领养人。听外公说,当时在坐月子的妈妈和领养人反复确认,对方的家庭条件怎么样,住什么房子,好让自己心安一点。
可是,一岁多的我看着小小的妹妹,竟然毫不客气的打了一巴掌,那会的我可能就知道,因为这个小婴儿的到来,自己要被迫离开家了。
所以不甘心。
领养人收拾包袱准备走的时候,外公赶来了,他一把夺过我,站在窗外面跳脚骂,第一个孩子万万不得送人,会断子绝孙的!
说完,外公就抱着我回了舅舅家,那会舅舅才14岁,两个男人把我吭哧吭哧的抚养大。
没办法,妈妈把妹妹送给了领养人,第二年,家里又添了个小弟弟。
直到家里添了小弟弟,爷爷奶奶和爸爸伯伯才对妈妈露个笑脸。
叁
90年代的苏北农村,和我妹妹相同命运的丫头有很多,经济条件转好的人家,会千方百计的把孩子要回来,给点补偿;有些人家死不松口,也不虐待孩子,就由着去了。毕竟家里还有孩子,日子还要过下去。
其实,我妈总是偷偷的骑着二八大杠,趁着农活不多,悄悄的去领养人家的附近转悠,然后幽幽的和我们说,她读小学了,她读中学了,她出去打工了。
曾经因为看到她穿了个露脐装,,妈妈偷偷哭了好久。
我和弟弟不听话的时候,妈妈会让我们跪在面前,然后她一个人坐在床头一把鼻涕一把泪,数落着我们身在福中不知福,妹妹还在人家受苦;有时候也会一个人在房间哭,我们都不敢去打扰。她日记里全部都是妹妹,五年级的学历,歪歪扭扭的字体,上面写的全是对不起,纸上有明显被眼泪浸过的痕迹。
很小的时候,我和弟弟就都知道妹妹的存在,也怕自己不听话,再像她那样被送出去,又怕妈妈把她接回来,就不爱我们了。
肆
小学的时候,有个同班同学,出生就被送给隔壁村的人家,她的亲生母亲经常借着各种名义,塞给那个女孩几块糖,或给点零花钱。
那时候的乡下女孩子,头发里都容易长虱子,我经常看到那个妈妈站在树林里认真的给同学抓虱子,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却隐忍着不出声。
那个同学知道自己的身世,也知道亲生母亲的情况,很乖的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因为她的养父母对她很不好。
这一幕在我的脑海里住着,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妈看见妹妹,会不会也是这副样子?
那个同学一直没有叫过那个女人一声妈,直到有一天她妈妈脑溢血去世,灵堂上,同学哭的最凶。
大人总有他们的无奈,那时候的我们都太小,不懂事,只是庆幸着,还好,被送出去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可是,送出去的那些人,鲜少过的好。
妹妹结婚的时候,她的养父母家放话出来,这辈子妹妹只有他们一对父母,因为怕她压力大,以后要多赡养一对老人。
我妈又暗地里抹眼泪,亲生女儿结婚,自己连一句祝福的话和包个红包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还好,她嫁的那户人家家底殷实,女婿也算是一表人才。
伍
又有一天,有人告诉我妈,妹妹被家暴,离婚了,孩子判给男方。养父母家又有两个儿子,现在她一个人租个民房,怕连累自己的养父母。
我妈又天天哭啊,别人只告诉她妹妹大概住在什么地方,她就整天骑着电动车在那附近转悠。
有妹妹消息的时候,我们家宝宝已经三岁了。
有些人的成长是水到渠成的,可是,有些人,如我一般,确是在刹那之间。
如果当初没有外公及时赶到,妹妹的人生路应该是我在走,我不会读到大学,也不会遇到我先生,更不会有现在美满的生活状态。
我不得不承认,是我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人生,作为老大,我的愧疚像溢出的水,怎么都收不回。
我也想不到,只比我小一岁的亲妹妹,自己一个人,是怎么去面对民房里那冷冰冰的四面墙,还有想孩子时那抓心挠肺的难过。
如果我是她,也不大可能会原谅妈妈吧?
我妈托了中间人带话,可是她连见我们一面的机会都不给,半夜里,总是能听见我妈压抑的抽泣声。
中间人不忍心她一个人在外面受苦,偷偷的给了我她的联系方式。
妹妹,能不能原谅过去,放下愤恨,重新来过?能不能把你那颗受伤的灵魂拿出来透透气,你还有个姐姐,还有个弟弟,你之前的人生我们没有参与,可是你之后的人生,我们一大家人手牵手一起走下去?
我把上面那段话发给了她。
过了良久,等来了开头她发给我的那个信息。
陆
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晚上,我妈全程都在低着头流眼泪,时不时的看妹妹一眼,一米七的大个子,足足比我高了十公分,沉默寡言的爸爸一口接一口的和她的养父母喝着酒,佝偻着腰,一点没有往日的豪迈。
结束后,妈妈迟迟不肯走,躲在我身后呜呜的哭。爸爸那么多年一直在外地工作,家里家外全部都是她在操持,那么强势和果断的一个人,突然间变得好小。
我搂了她的肩膀把她推到妹妹面前,霎时间,妈妈敞开喉咙哭开了,那哭声好像要把这么多年对妹妹的思念全部都从心底薅出来,一连串的“对不起”从她的嘴里沙哑的喊出来。
大家都哭了。
这场等了28年的对不起,她终于有机会亲口和妹妹说了。
柒
现在,妹妹下班后就打电话给妈妈,告诉自己想吃鱼了想喝粥了,我妈接了电话立马去置办,我和她的待遇可谓是天壤之别。
可是,我们很开心。
每次回家,我们一家人喝着白酒打打麻将,再也不用三缺一了。
人这一辈子,总会遇到很多坎,但是你永远不知道奇迹会在什么时候发生。对我来说,妹妹的回归就是一种奇迹。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失而复得的一家人团圆更美好的事情呢?
还有什么能比让父母没有遗憾的过晚年更幸福的事情呢?
这辈子能有缘分为人子女、为人姊妹、为人父母一场,不管中途发生了什么,只要还能一家人在一起,再难的事情都可以齐心协力的去解决,永远不要低估亲情的力量。
照顾好父母,经营好兄弟姊妹的感情,永远守护一家人。
-作者-
笔名:哭泣的骆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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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帆齐微课第10期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