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那抹乡愁
我的那抹乡愁
年少的时候,听收音机,听到朗诵余光中先生的乡愁: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长大后,乡愁是一张……我在想,我会有乡愁吗?
慢慢长大,仍不知乡愁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但却与人聊天说起乡愁,就仿佛是南宋诗人辛弃疾笔下的“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感觉。现如今人过中年,也从原来居住的村庄搬进了居民小区,终于有了“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的感受,这时的我才真正明白,我的乡愁是河流,大树,草地,池塘,以及悠闲散着步的鸡、鸭,牛狗。
到今天,我仍认为我的村庄就是一幅中国的丹青水墨,它远处的山近处的水,土木结构的民居,一池塘的荷花,以及池塘边上悠闲的鸡鸭,怎么看怎么让人心旷神怡,住在当中的我们,如心中浮燥,推开院门,信步游走,入目皆画。来了兴致,采采桑葚,摘摘枇杷,或是温上一壶老酒,喊上几位朋友,坐在这遮阳伞一样的大樟树底下,谈古论今,酒劲上来了,喊上几句,吼上几声,这样的生活,我想神仙也不过如此,但在我们村子里却是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日子。
可惜,城市的扩展,经济的前行,打破了原有的宁静,先是泉江河的水越来越少,越来越浑,紧接着房子一栋一栋的建了起来,建起来却不按照有图纸有规划来,而是你占我的前面,我抢你的后面,而且一家更比一家建得高,一家更比一家占得快。我在搬进小区之后,我再也不愿意回到原来的村子,虽然同在一个县城,直线距离也只不过上千米,但每回去一次,我就心痛一次,因为这不是我的村子,它属于别人,我的村子没有高楼大厦,我们村的人不会只听见彼此的声音,却老死也不相往来。我的村子有咋咋呼呼的鸡鸭鹅,有这家炸了点米馃也要端着碗四处送的情景。
今年的清明节,我去上坟挂纸,站在父亲的坟前,又一次跳望原来村子的方向,仍寻找不到原来家的模样,我行走在泉江河畔,也不是原来的感觉。我儿时的泉江河畔有树可爬,有草地可卧,现在都是一片光秃秃的石头滩和一些人从乱石堆里中抢占出来再围建起来的小菜地。我忽然间想起一个夏天在泉江河里寻找到的快乐,那时候,我在清澈见底的河里捉鱼,这些鱼儿就藏在石头底下,我不急不忙的放好网兜,然后采取上堵下拦的方式,把鱼儿赶进我的网兜。
在石头底下的鱼有沙鳅,有康鳅,有木头鱼,有……这些鱼不但会成为父亲一顿很好的下酒菜,而且让我整个夏天都充满了乐趣。现在的河却像一条大水沟一样,早已经无鱼可捕,就算下再大的雨,你也难得见到一次河水发威的时候。因为上游,建起了大大小小几十座水电站,每一座水电站都拦河筑坝,蓄水发电,巴不得自己的坝能够像孙悟空的金箍棒一样说变就变,升得越高越好。拦住了水就拦住了钱,哪里还管下流有没有水?
进了村子,没有找到我原来的那些树,我记得在我家的院子里,就有一颗大柚子树,这颗柚子树在一年下大雨时被雷劈了一半,到了春天,主干又长出一些新树芽,鸟儿就在新长出的芽中搭了一个窝。三哥带我到树下对我说,我掏鸟蛋给你吃,我仰起小脸,看着三哥爬上去,然后看见他无比得意的朝我张开手掌,手掌中就多了一个或是两个鸟蛋。
三哥从不一次把鸟蛋全掏了,他说这样鸟会着急,下次也不会把窝装在这颗树上了。这颗柚子树上除了鸟儿喜欢光顾,还有木耳也喜欢光顾,每当第一场春雨下过,这颗柚子树的树干上就会长出大大小小的木耳,姐姐就会采来炒鸡蛋。
我还记得,在村子靠近河的一边,许多人家都种果树,这些果树一到春天就开满了花,走在树底下,全是花香,人都醉了。到挂果的时候,就是我们这些孩子的天下,桃子熟了我们摘桃子吃,枣子熟了摘枣子吃。种果树的人从来不会说什么,就算自家爹娘见了,骂不该,这些果树的主人还会劝,孩子能吃几多?让他们吃!
这样的日子仿佛就在眼前,我还以为等我的儿子出生,也会像我一样,过这样的日子,谁知才二年的功夫,河边上的树就一棵一棵的砍倒,房子却一栋一栋的建起来。以前的人不敢砍树,一砍,自己家的人会骂,住在一起的人也会骂,说你把树砍了,河堤就护不住了,涨起水来冲掉的不止是你们家的房子,也会有我们家的房子。可现如今,私人砍树,国家也砍树,为了城市的扩展,什么样的大树不砍?
没有了树,没有了草地,池塘应该还在吧?
在村子中央的水塘,是我们村里的风水塘,池塘里有荷花,有红鲤鱼,还有那整个夏天都在无休无止呱呱叫个不停的青娃。水塘边上的几颗大樟树有几百年的历史,村里的老人常说,这样的樟树和塘都动不得。谁知道,塘被填平了,大樟树也被挖走了,我再也看不到池塘里的荷花、鸟叫、蛙鸣,我只能感叹那活在诗里的“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中的池塘了。
这一切,都让我想转过身来,想要尽快离去,这不是我的村庄,可我的村庄又在哪儿呢?心一下子没了方向,不知道该奔向哪里,哪里才是我真正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