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他妈的养殖业

死了一个养蜂人,死得没有尊严,死得也不好听,死于自杀。网上吵吵了几天,很快风平浪静,不过是一介平民,犯不着什么反思。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过是死了几桶蜂子,大抵也值不了几个钱。在许多人看来,几桶蜂子算得了什么?就值得丢命?但对于一个挣扎在底层的养蜂人来说,可能几桶蜂子就是一条人命!不怕穷,就怕看不到希望,失去了光明。

人穷志短,穷人矮三分。你看那些处于社会底层的人,本来在理,也得低声下气。哪像那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有钱人,趾高气扬,可以目中无人。他们那咄咄逼人的声威,掌握了太多主权。所以不要怪这人们的价值观变了,个个想着要发财。因为只有发了财有了钱,说话才硬气,才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才可以“鄙视”别人的生活没有情趣,缺乏公德心。

农村人守着的那那么点土地,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上一年,也挣不来几个钱,比不得那些高知、大伽们半个月的工资。于是不自量力,外出打工,也想闯出一片天地。社会哪有那么好闯的?你以为外出打工就遍地是黄金?干的不过是那些苦力,挣的不过是几个血汗钱。忙碌起来还好说,一旦闲下来,留守在老家的老人、孩子就成了魂牵梦绕的思绪。所以他们宁愿干活,不停地干活,直到活得趴下,倒床睡去,可以啥都不想。日复一日,月复一月。让他们坚持的信念仅仅是可以实现孩子上学,老人看病,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一天能摆脱自己的日子,也做一个体面的有钱人。

干点啥不好啊,拼要去搞养殖。前些年搞养猪的不是差点被赶尽杀绝?政策的鼓励,电视上的宣传,让他们蠢蠢欲动。打工人一样的有七情六欲,有了一些资本积累,那种想要过正常人的日子、想要守护在老人孩子身边的想法又会跳出来,越来越强烈,于是决定回乡创业。寻找好的项目,利用家乡的环境,这样,许多的养殖户就是这么得来。

他们想要发财,想要有尊严地活着。命比纸薄,这是底层人的普遍真理。为了几分地得不到种自己想种的东西,就可以丢了一条老命。为了几桶死去的蜂子,也可以丢掉一条命。他们想抗争,却没有抗争的能力。即使受到了不公的待遇,不过“匹夫之怒,以头抢地”,有多少人听得进去?

别看全国这几年“野生动物”养殖业发展那么迅速,其实这一行并不是满地是黄金,充斥着太多的无奈与心酸。说是养殖特种动物能够赚钱,其实也不比打工多赚几多。只不过可以守在老家,照顾一下老人与孩子,能够享受一些天伦之乐。起早贪黑,日晒雨淋,钱也来得并不容易。看着那些动物不断的增殖、不断的扩大,心中有了希望,那些累又算得了什么?

城里人不知道养殖户的生活,因为那种与粪便和饲料打交道的臭味他们受不了,哪能理解得了这些“臭农民”?为了那一点钱,自甘“堕落”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也难怪会认为“转产”是个大机会,只恨这些农民傻,“何不食肉糜?”殊不知他们中许多人已经五六十岁,外出打工都难以找到活干,这些年来尽琢磨了养殖,连种地都已经放弃。要让他们重新开始,他们已经没有了“重新”的勇气。

要说这些养殖户也真是无聊,禁就禁吧,损失个几十万又算得了什么?最多的不也就千把万?你看那些一个失误项目就是几千万甚至几十个亿,你这点最多算个“鸡毛蒜皮”。用得着那么愁吗?没出息,整天愁眉苦脸,呼天抢地,至于吗?难怪人家瞧不起你。

是的,全国一两千万的“野生动物”养殖从业人员,年产值不过五六千亿,说起来都有些寒碜,算不得什么赚钱项目,买不来几架大飞机。难怪那位叫李坚强的“专家”会说那几千个亿算不了什么,轻于鸿毛。也难怪会有人认为,“野生动物限养和禁养,不会对脱贫攻坚产生太大影响”。因为“有些农村地区投资几十万、上百万元,把养殖、销售野生动物作为特色产业来发展,增加经济收入,但并未达到规模化、也不是支柱产业”。因为几十上百万对于北京人来说,可能就能买一个厕所。对于高层来说,更是忽略不计,哪个项目不是大手笔?但是对于贫困山区,对于连发工资都困难的县份,特别是对于年收入连上万都困难的群众来说,那可不是小数目。损失了这几十上百万,他们可能一辈子再也爬不起来。

法学专家的喊话似乎不无道理:“对这次《野生动物保护法》修法的一个基本看法就是矫枉必须过正。陋习一定要改,矫枉如果不过正的话还是解决不了问题。”这似乎就是全面禁野的依据,不过怎么听起来就像是“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尽管到如今也没有找出究竟是哪种野生动物传播了新冠病毒,也没有证明是哪个养殖场传出的新冠病毒,甚至连哪个养殖户感染了新冠病毒都没有发现。武汉华南海鲜市场里那些感染者并不一定接触了动物,只不过爱聚在一起打点小麻将娱乐。那些一直住在海鲜市场里的人,两个多月过去了,他们却都安然无恙。

毛泽东同志说:“共产党的正确而不动摇的斗争策略,决不是少数人坐在房子里能够产生的,它是要在群众的斗争过程中才能产生的,这就是说要在实际经验中才能产生”。“一切为群众的工作都要从群众的需要出发,而不是从任何良好的个人愿望出发。有许多时候,群众在客观上虽然有了某种改革的需要,但在他们的主观上还没有这种觉悟,群众还没有决心,还不愿实行改革,我们就要耐心地等待;直到经过我们的工作,群众的多数有了觉悟,有了决心,自愿实行改革,才去实行这种改革,否则就会脱离群众。凡是需要群众参加的工作,如果没有群众的自觉和自愿,就会流于徒有形式而失败……这里是两条原则:一条是群众的实际上的需要,而不是我们脑子里头幻想出来的需要;一条是群众的自愿,由群众自己下决心,而不是由我们代替群众下决心。”

邓小平同志说:有些理论家、政治家,拿大帽子吓唬人的,不是右,而是“左”。“左”带有革命的色彩,好像越“左”越革命。“左”的东西在我们党的历史上可怕呀!一个好的东西,一下子被他搞掉了。右可以葬送社会主义,“左”也可以葬送社会主义。中国要警惕右,但主要是防止“左”。

禁就禁吧,但后续处理政策却迟迟没有出台。究竟哪些可养哪些不可养总让人去猜。不能卖不能吃不能放不能杀,但这些活口却天天要吃。本来经济就不宽裕,还要靠出售一部分产品来维持正常的运转,但这一禁,资金链就断裂,用什么钱去继续投料和管理?看着这些饥饿的动物真不忍心,难怪有人愿意无偿的将养殖动物交出来无害化处理,也难怪有人会偷偷地打开笼舍让养殖的动物逃逸。

清镇的小倪文化不高,但口才很好。他老婆却是大学毕业生,话很少。他们同甘共苦,靠打工积累了一些资金,然后回乡创业,带动群众一起致富,开起了豪猪养殖场。好不容易开始赚钱,遇到了城镇建设需要搬迁,他们没有给政府提过多的条件。养殖场不同于住家,搬迁过程中造成了很大的损失,但老实的夫妇俩没有太多的抗议,尽管自己损失了几十万,但想想,还能通过自己的养殖技术赚回来,东山再起。搬到偏僻的新场地,甚至连手机信号都不稳定,也无水、电供应,但他们克服了重重困难,重新将豪猪养殖发展起来,结果又遇到了新冠疫情。国家发出全面禁止食用野生动物的决定以后,却没有及时发布相应的解决问题的政策,他说他总是彻夜难眠,无所适从,不知道那些豪猪该怎么处理。一提起此事就止不住两眼泪。

小赵与哥哥一起曾经在外打工和做二手车生意,积累了一些资金。从2011年就开始养殖蓝孔雀,他的养殖场就在城乡结合部,每天可以看得见远处的车水马龙,听得见城市的喧嚣,感受得到城市的繁华。但养殖场是在自己的土地上,倒像是一处废弃的沙石场,离城市不远,但却感受不到现代的气息。两兄弟合伙,一人负责养,一人负责开山庄,专供蓝孔雀肉,生意倒还不错,每年有约60万元的纯收入。修房屋等基础设施投入的钱已经基本赚回,银行欠款也仅20万还未还。存栏的孔雀还有1500余只,若按平均400元每只算,还可以值60万元,怎么算都没有赔本。对于禁养他们虽然表示无奈,毕竟做得早,已经赚回了一些钱,即使不让做了也还可以接受,只是愁何时国家会把这1500只孔雀收购,不能一直喂起,已经进入繁殖季节,是不是要继续繁殖。

花溪那个养了300多只竹鼠的小吴,本以为靠这些竹鼠能够让自己从此富起来,没曾想却让自己栽了进去。实在坚持不下去,还好他还有一套捕鱼的本领,不得不把养殖场交由朋友管理,自己辞别妻儿和父母,背起背包,远去福建替人捕鱼。至少还能赚几个钱维持家里的生计,慢慢偿还银行的贷款和朋友的借款。他害怕接到陌生电话,生怕是人家催他还钱。

格凸河的美景总掩不住小姚的惆怅,在外打工多年,积累了30多万元资金,并学习了鸵鸟养殖技术,2017年回乡创业,租了一片场地,建了圈舍,从河南、四川引进了鸵鸟和鸸鹋来饲养,创建了“贵安鸵鸟养殖场”。通过银行贷款和朋友借款总投资花了210多万元,几年时间种场从30只扩展到200多只,还带动了20多户建档立卡贫困户来参与养殖。2019年底在县城开了一家专门经营鸵鸟肉的特色菜酒店,效益不错,贫困户也得到分红。“禁野”后鸵鸟肉餐馆停业,每天开租金却不能经营,眼看着就要破产。他怎么也想不通,本来鸵鸟就是以食用型特种经济动物引进的,中国不出产,100%都是人工繁育的。谁从野外抓几只来看看?怎么可能存在野外捕猎“洗白”?

卢淑进养殖竹鼠多年,曾经从广西引入竹鼠种源,在茂兰镇工业园区自行饲养了近百只竹鼠种鼠,后当上瑶埃村村主任,2016年当地政府发现是个能带动群众脱贫致富的好项目,便鼓励成立了“荔波县黔桂生态特种养殖专业合作社”,利用一处天然山洞作为养殖场地,投资120余万元扩建了养殖场(其中卢淑进本人投5万元,贷款35万元,政府补贴扶贫资金80万元)。新场内竹鼠生长良好,主要食料为竹子、甘蔗和少量玉米,成本低收益高,常存栏750只种鼠,达到出栏标准500只左右,年可出栏1200只左右,纯收入可达30余万元,带动贫困户45户146人,2018年、2019年贫困户都直接分红,并且逐年递增。县里正准备以此为典型,将全县的二十多家竹鼠养殖户联合起来,建立养殖联盟,采取公司加农户,大干一场,助推脱贫攻坚。但是,现在一切都变成了泡影,还背上了沉重的债务。

毕竟有钱人来搞养殖的并不多,都是些穷人的故事。每一个养殖场都有一个故事,都有一段辛酸史。如今好不容易做顺了,又遭遇了“禁野”。烫山芋还捧在手里,丢不下,捧不住,不知道还能坚持到几时。

有些养殖户哭诉,如果这一次“一刀切”了,今后就是去要饭都不再搞养殖,不再搞农业,怕了。这些话听得后背发麻,如果农村农民彻底寒了心,今后的衣食会在哪里?

想想这些烦心事,真想骂一句:去他妈的养殖业。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