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智泉流韵》主编郭进拴长篇小说连载《观音传奇》【二】

第三回

        话说楚庄王在先听说又生了一个女儿,心中老大有些不高兴。及至听得生时有许多异兆,想起宝德后怀孕时的梦境,暗想这孩子还真是有些来历,心中才宽慰了不少。就挨着妙字的排行,替她取名叫妙善。朝野的臣民,闻知宫中又新添了一位公主,大家都欢欣鼓舞,闹起庆祝的大典来。楚庄王就在宫中大宴群臣三日。在这三天里面,父城国真的举国如狂,到处悬灯结彩,演剧开宴,喜气冲天,欢声雷动,好一派歌舞升平气象。
  本来百姓在承平丰稔之余,又逢到如此喜庆之事,自然值得快乐了。
  闲言休表,再说楚庄王在宫中欢宴的第三天,命宫女将妙善公主抱到殿上与群臣相见。不料这小孩子在宫中倒也无事,一到殿上,见了群臣酒醺肉炙的情形,马上放声大哭起来,再也休想住口,连乳她都没用。闹得乳娘慌了手脚,群臣停了杯箸,楚庄王满腹不快。
  正在此时,忽有黄门上殿奏说;“朝门外有一位龙钟老叟,说是有物献与公主,求见我王。”  
  楚庄王便命宣到殿上,只见那老叟仙风道骨,品貌不凡。
  

楚庄王便向他问道:“老人家,你姓甚名谁?何方人氏?今天到此,有什么事情?快快从实说来。”
  老人道:“我王且休问老拙姓名来历,先把我今天来此的原因,讲给我王知晓。老拙闻说我王新添了一位妙善三公主,大宴群臣,故而特地赶来,一则替我王道贺,二来要将这位公主的来历,告知我王。须知这位公主,是慈航降生,来救世间万劫的。我王不要小看了这位公主,她会将现在人王的国家,将来化作佛王的国家哩!”  
  楚庄王听了这一番玄妙的话不觉哈哈大笑道:“看不出你这么大年纪,倒会胡说打谎!那慈航大士不在西方极乐世界里享受清福,倒肯重堕尘劫,托生到这里来,做个凡夫俗子,这岂是情理以内的事?还说什么人王国、佛王国哩!根本就是你这老头儿编的谎言,你想骗得孤家吗?”
  老人道:“我王有所不知,佛门之内,虽大都是抱出世观的,但也未始没有抱入世观的。慈航大士因为看了世人尘劫深重,苦厄难消,故发了寻声救苦的宏愿,今番投胎入世,岂是偶然?老拙何人,敢在我王面前打谎?此事委实是真。”
  楚庄王又道:“就算老儿的话是有些来历,纵使慈航大士发愿入世救劫,也该化作男身,不该投生一个女儿,这也出于常情之外啊!我终有点不信。”
  老者闻说,连称:“善哉,善哉!此中因缘,岂能一一向我王说明?不信只好由你不信,但到将来,终有分晓的一天,如今老拙也不必分辩。”
  正在说话之时,那位抱在乳娘怀中的妙善公主,哭得越来越厉害了。楚庄王听了小儿的哭声,不觉心头一动,接着向老者道:“如此说来,你这位老人家既然知道此儿宿世之因,想来是个有道之人。现在这小儿如此狂啼大哭,究竟为了什么,你可知道不知道?”
  老者打个哈哈道:“知道,知道!一切前因后果,无有不知道。公主的哭啊,这就叫做大悲!公主因为今天见了我王为了她诞生,大开宴席,不知共残杀了多少牛羊鸡猪、虾蟹禽鱼,伤了许多生命,供大家口腹之惠,增自己无穷之孽。因此大大不忍,故而啼哭不止。况且大悲的主旨,不仅限于人类,凡是有生机之物,一概包括在内,就是一草一木,也同样地悲悯,又何况牛羊禽鱼的生命呢?”
  楚庄王道:“既然如此,你老人家可有什么方法,使这孩子住哭吗?” 
  老者道:“有!有!有!待老拙念一偈她听了,自然听着会不哭。”
  他于是便走到妙善公主身旁,用手摸着她顶门,喃喃地念道:“莫要哭!莫要哭!莫要哭昏了神,闭塞了聪明,莫要忘了你大慈的宏愿,入世的苦心。须识有三千浩劫,须由你去度;三千善事,须待你去行。莫要哭!听梵音。”  
  说来也奇怪,那老者如此一念,那妙善公主,果然像懂得的一般,竖着耳朵听,睁着眼睛向老者看了一看,已理会得他的意思,立刻就止住了哭,两只小眼睛却盯住了老者。这么一来,把楚庄王与全殿群臣,都惊疑得面面相觑,啧啧称奇。
  

正在此际,忽听得老者说道:“如今公主哭是止了,老拙也不能在此久留,就此告辞了。”
  说罢向楚庄王打了一躬,两袖一挥,轻轻起处,径自扬长下殿而去。看他腰轻脚稳,健步如飞,不像是老人的行动。  
  楚庄王到此,知道他是个有道高人,失之交臂,岂不可惜!
 庄王便吩咐值殿侍卫:“快去追赶,将老人请回,说孤家还有事要请求指教,务必请他回转。但是要善言相请,不可卤莽得罪于他。”   

       侍卫领命而去,直到朝门,已不见老人踪影。于是大家乘着快马,分东南西北四路出发追寻。可是寻遍了六街三市,终究没有老者的影子。向众百姓问吧,他们又处身在狂欢极乐的环境中,忙着饮宴取乐,谁也没有留心什么老者不老者,因此也问不出一个究竟来。那一班侍卫,弄得没有法子可想,只得再向四处寻访了一番,依然不见,只好回宫复命。
  楚庄王向群臣道:“分明看那老者走的,只一瞬间,就命他们去追,如何就会不见?难道那老者竟会插翅飞去不成?”
  群臣个个惊异,大臣婆优门奏道:“臣想今天百姓庆祝,六街三市热闹异常,老者又健步如飞,当他闯出朝门,混在人丛之中,自然一时不易寻觅,若让侍卫逐户挨家地寻访去,定有老者的着落。”
  话音未落,早有左相阿那罗接奏道:“使不得!使不得!今天百姓正在欢欢喜喜地庆祝盛典,若挨家逐户地搜寻老者,岂不打断了他们的兴致,扰乱了大典?照老臣看来,那位老者,决非等闲之辈。只听他刚才那一番议论和来去的行动,就可以知其大概。他既不肯少留,寻访也终于没用,不如任他去罢!我看此位老者,多半是佛祖现身点化哩!”
  你道他如何指说老者是佛祖呢?原来这位年高有德的阿那罗丞相,却是深信佛法的,故无论何事,都会拿佛法来解释的。
  再说楚庄王一听了阿那罗的那一番说话,又将今天之事,仔细思忖了一番,不觉也有些将信将疑,说道:“倘果如贤卿所言,难得佛祖降临,十分有幸,只可惜肉眼凡夫,当面竟没识破。不然,多多请求佛祖指点,岂不更好?偏又当面错过这种良机,不曾求到一点半点的指示,真是可惜!说起来都是孤家德薄所致,如今也没得说的了!”
  当下阿那罗丞相又不免用言语将楚庄王安慰了一番,君臣又畅饮了一场,方才欢然而散。
  不过那佛祖现化的一番事情,从此就传遍了民间,大家都当一件奇事宣扬,几乎街谈巷议,没一个不拿此事来做谈资的。
  本来这父城国的百姓,原本早就被佛教所化,大部分都已倾信佛祖的。另外一小部分,虽非倾诚相信,但脑海里也一般的有佛祖的印像存留着。故闻此事,都认起真来,还加上许多推测和许多附会,闹得满城风雨,通国皆知,好像释迦牟尼佛祖,竟坐了父城国的宝位一般。正是:
  众生诚扰扰,我佛总闲闲。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回

      话说自从阿那罗丞相几句话后,把那寻觅不着的老者,认为佛祖现化,传说出去,父城国的百姓,没有一个敢于不信。而且又不免加油添酱地加上许多穿凿附会之谈,闹得通国人的心理,都移向佛门。这也是西方佛教发达的开始。本来呢,自从释迦牟尼创设佛教,立意要普度众生以来,大家都视西土为佛国。父城国与佛国早有来往,有些同化,再经如此一闹,自然越发要认真了。
  话休絮烦,再说那一位妙善公主,由宝德后悉心抚育,渐渐长大,脱离了襁褓,转眼之间,已是三、四岁了。出落得美丽聪明,能说能笑,比了两位姐姐更是高出一筹。不过她的脾气大大地与众不同。若是寻常的小孩子家,总是喜欢红红绿绿的衣服,喜欢吃美好的东西。她虽然小小年纪,对于那些繁华锦绣,山珍海味,一概不爱,只喜欢布草粗粝。最奇怪的便是她生来就吃素,不吃荤腥。这并不是她不愿吃,实在是不能吃,油腻荤腥只要入口,立刻就哇的呕吐出来,再也不能下咽。宝德后见她如此情形,虽觉有些奇怪,但这正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又不忍使娇女呕吐伤身,只索备净素的食物给她吃,方才合她的意。
 

    六岁上学读书,好似有夙慧的一般,真的是一教就朗朗上口,并且过目不忘,远出两位姐姐之上。因此,楚庄王与宝德后都十分爱她,视同掌上明珠一般,庄王也很快慰,以为有女如此,也无异男儿。
  楚庄王常向宝德后说:“待妙善公主将来长大成人,一定要替她招一个文可安邦,武可定国,十全十美的人物,来做她的驸马。非但郎才女貌相配,就是到那时再不生太子的时候,那座父城国的宝位,也好传与驸马,还不至斩断婆伽婆氏的血统。”
  宝德后对于这个主张,也非常赞成。夫妻两个安了这个心眼儿,连望子之心也渐渐地冷淡下去,只顾暗中物色相当的人才。  
  这件事不知如何传到了妙颜、妙音两位公主耳朵里去,都不免自叹命薄起来。有一天,妙颜、妙音两位公主一同在花园中观赏桃花,无意间走到仙人洞旁边,只见妙善公主蹲在地上,旁边立着一个宫女,二人都默不作声,不知在那里做些什么?妙颜、妙音二位公主,见了这种情形,不免动了好奇之心,缓步走过去瞧看,却原来是蚁斗。
  那时,妙善也看见二人,便喊道:“两位姐姐快来帮我将这些斗死的蚂蚁,掘坑埋葬!”
  妙颜,妙音二人,相视地笑了一笑道:“妹妹,你自去闹吧。我们怕污了手,却不耐帮你做这些爬地皮的玩艺。”说着便携手走将开去。
  妙音低低地向妙颜说道:“姐姐,你看三妹妹专门喜欢干这些爬泥掘土的村野勾当,父王母后倒当她宝贝一般,说什么要找一个文武全才的人,招为驸马。万一母后就此不再生育,驸马还有继承大统的希望,她还得做皇后娘娘哩!世上几曾听见过爬泥的公主?你想可笑不可笑!”
  妙颜道:“三妹妹的举动,我也看她有点粗俗。只是父王母后偏爱着她,这就是没法的事。只恨你我生得命薄,轮不到那些好处。这正是命中注定的啊!”
  她二人怨天忧命,我且不表。再说三公主妙善,她究竟在那里干些什么?这倒不容不叙个明白。
  

原来,那天妙善公主在宫中闷坐无聊,便带了一名宫女到后花园中闲游,无意之间就走到仙人洞旁。蓦然间,瞥见地上一队黄蚁,一队黑蚁,在那里斗做一团,正在难解难分之际,双方死伤累累。妙善见了,好生不忍!暗想:“这小小的蚂蚁,就是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一生的性命,也巳短促透了,何况还有异类的残害,自保尚且不暇,为什么还要自相争斗,自促寿命哩?你看那许多死伤的遗骸,是多么凄惨啊?倒不如让我替它们分解了吧!”
  于是就蹲下身去,欲待用手去拂,却又住了不下手。你道为何?原来黄黑两队蚂蚁,已入了混战状态,斗成一团,身体又小,哪里分得清楚?若是捉对儿地替它们去分拆,分到何时方可终了?况且蚂蚁这些东西,不斗便罢,若是斗将起来,真是除死方休。并且,对方如被它咬住,就是自己到力尽而死的时候,依然不肯放松。故每次蚁斗以后,总有许多捉对儿同死的蚁骸发现在战场上。若有人真的一对对去分拆时,两蚁一定同时受伤,就算不受伤的话,你一松手放下地去,它依旧会去找敌人死斗。如此一对没分开,一对又斗起来,周流不息,永远也分拆不完结。  
  

妙善公主想到这一层,不由她又缩住了手。她毕竟是个聪明绝顶的孩子,细细地一想,就被她想出一个方法来。她想蚂蚁的争斗,无非是为了食物,只消双方大家有了充分的食物,自然大家各去搬运食物回洞,争斗就可以解开了。她于是就命宫女去取了许多香甜的饼屑,一方面又察看了两队蚂蚁的洞穴,把饼屑撒在洞口的四周。果然两队蚂蚁后队出来的生力军,见了食物,不再前赴战场,都来搬运粮食,前敌的战争,也渐渐地松懈下来。她于是取过一把小帚儿,将斗住的蚂蚁,轻轻地拨扫,阵线散乱了,只见四面地乱跑。此时后面传令的蚂蚁也来了,大家得了信,也都赶回后方去运粮,一场恶斗才算结束。
  可是战地死伤的蚂蚁,已有好几百个,妙善看了那种折牙断足的情形,好生伤感!暗想,蚂蚁虽然是个小小虫儿,到底也是一条生命。只这么一斗,就涂炭了这许多生灵,不知它们前世造了什么孽,要如此惨酷地横死。如今搁在这里却不妥,万一被异类来啄食,岂不惨上加惨吗?不如待我来掘坑埋葬了吧。
  于是她就在近处掘了一个小坑儿,正在收拾蚁尸去葬,恰好遇到妙颜、妙音二位姐姐走来,便喊她们来帮忙。不料,她们竟不顾而去。她也不再呼唤,只将蚁尸完全捡起,再送到坑中,用土掩埋了,圆满了这场功德,方才带着女侍回宫,心上才觉舒适。
 

      再说那妙颜、妙音二位公主,因为父母偏爱着妙善,又听了物色驸马预备承继大统的话,女儿家胸襟是最狭窄的,就不免由羡慕进而妒忌了。故对于妙善的行动,有点看她不惯。今天见她干这爬泥葬蚁的勾当,将她讥笑了一阵,又先行赶回宫去,将此事告诉宝德后。在二人以为,这样一来,就可以减少母后钟爱之心,移爱到自己身上。但是宝德后听了二人的话,只付之一笑,还说她这种举动,真是美善之德哩!妙颜、妙音不防宝德后会说出这般的话来,心上怎不气恼,几乎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那时妙善公主正圆满了她的功德,带了侍女回官,见过母后,看了两位姐姐那种气恼的神情,只当是受了娘娘的训斥,不敢动问。宝德后看了她,问起她在何处闲玩?妙善便将顷间的事,细细地诉说了一番。
  宝德后笑道:“你也忒淘气了,好有心思去干这些勾当,不嫌污了双手。若遇着毒蚂蚁被它咬了,生起蚂蚁疮来,才够你受用哩!以后快别闹这些玩艺才好!”
  妙善公主听了她母后的教训,一面唯唯地答应,一面却又说出一段道理来。正是:
  看她多夙慧,小语畅禅机。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郭进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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