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在山头:拾破烂 | 就读这篇

拾破烂

云在山头

小时候曾经拾过破烂,现在想想怪心酸的,可那时候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可怜,更多的是好玩、惊喜、得意和满足。我后来问过其他同学,得知拾破烂、卖破烂是住在城市近郊的孩子的“特殊福利”,城市孩子家庭条件好,不去拾;偏远农村的孩子想拾,没机会。朱峰同学说她跟着大人在师范学校的饭厅里拾过剩馍头,回去喂鸡。这个我知道,我们庄上也有人去拾过,但经常被赶出来——那是学校教职工家属们的专利。

陈庄离市中心的火车站有七八里地,往火车站去,一路上有很多单位、学校、工厂和家属院,所以有破烂可拾。雪松路上现在爱家购物广场对面的位置有个顺河供销社废品收购门市部,我们攒够了一篮子破烂,就抬着到这里卖掉。

严格的说,过去没有“废品”。连猪屎鸡粪都得捡起来攒着,农村社员因为去城里抢着拉大粪还打架呢,哪里有什么完全没用的废品。我们拾的破烂都是可以到废品收购站卖钱的,铁丝,废纸,废塑料,麻绳头,碎玻璃,牙膏皮,猪骨头等等。平时走路,我们都爱勾着头,看见有破烂,赶紧捡起来。那时候能天天光着脚丫子跑来跑去,也是因为“危险品”都被拾的光光的,除了树茬子、碗碴子,很少有扎脚的东西。

周末和放假的时候,住在陈庄东头的几个小孩常常结伙去市里玩,有老皮、大军、二平、志红和我,我们一边走,一边玩,一边拾破烂。没有固定的路线,也没有很明确的目的地。有时候走大路,有时候沿沟边,有时候翻院墙。可以进的家属院都会进去看看,有垃圾堆都会去翻翻。出发早的话,我们一般都能在十点左右到达驻马店火车站,看一会儿火车再回家。 说起看火车,在偏远的不靠近铁路线的地方可是件不容易的事儿。有很多老年人都只是听说过火车,却一辈子没见过。我那住在遂平诸市乡里的小脚的老妗奶,听我妈说了坐火车去北京看我当兵的大哥以后,就一直“剜心”(渴望)着想看火车,看看火车有多长,怎么就能装那么多人,不吃不喝还能跑那么快。不幸的是,直到去火车站旁边的中医院给她看眼病,我表叔拉着架子车带她去火车道边看时,她却因为白内障已经看不见了,只是听了火车。在我的记忆里,火车站可能是管的不严吧,我们都是跑到站台边看。京广线是最繁忙的火车线,客车货车很多。进站的火车越来越近,汽笛声由小到大,再到刺耳,然后火车缓缓停下;出站的火车发出巨大的“夸洞”、“夸洞”的声响,喷着愤怒的浓烟驶向远方。客车的窗口里是拥挤的人头,我们看着他们,他们也看着我们,车速渐快,他们的脸模糊不清,继而消失。车来车往,脚下的大地一直是震颤着的,这震颤穿越过几十年的烟尘,至今还清晰。

看火车不能当饭吃,吃晌午饭之前我们还是要赶回陈庄。回到家里,把拾的破烂放到屋后的破烂堆上。有些好玩好看的东西,比如破书、旧玩具、铅笔头等等,就不舍得当破烂了,还装兜里玩,搁铅笔盒里用。生锈的铁丝铁钉是破烂,锈的轻的能握成玩具手枪。牙膏皮从质地上可以分出来是铅的还是锡的,铅的硬,不值钱,锡的软,贵一些。废书和废纸很难得到,偶尔在学校的垃圾堆里能拾到一些。运气好的时候,会拾到黄铜或红铜。有的是机器上的小部件,有的是漆包线。铜的价格高,一旦拾到,有发了大财的惊喜感觉。麻绳头和碎玻璃不说了,骨头怎么还能卖呢?那时候化肥很少,现在财经学校的位置原来是一个骨粉厂,收了骨头粉碎了当磷肥用,离厂子老远就有难闻的腐臭气儿。塑料的东西现在多的都成灾了,被称为白色污染,那时候可是稀罕物。记得有一次我们几个在师范学校院墙后面的一个垃圾堆里翻捡东西,我上去就拾到一个干净的塑料袋子,带扣的,里面有干净的白纸,不知道写着些什么。我还没打开,老皮郑重其事地说:“快扔了!这东西不能拿。”我小,不知道咋回事儿,赶紧扔了,老皮飞快的上前抢着拾走了,我才知道上当了。老皮大我两岁,个高腿长力气大,是我们这一支“少年游击队”的司令,我虽有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攒破烂都是俩仨人一起攒,这样可以早点攒够去卖一次。三哥、老皮他俩带着我,三个人一起攒。记忆最深的,是暑假里一个炎热的晴日,他俩带我去卖破烂。满满一篮子破烂,以碎玻璃和锈铁丝为主,沉的很。他俩用一根棍子抬着——应该就是我爷常用来翻红薯秧子的那根枣木棍,也是三哥和我抬水用的。我空手跟着。早晨走的时候还有些凉风,半晌午就热的狠了。两个高一点,一个低一点,三个光脊梁只穿破裤衩的孩子一头一脸的汗。脚上的塑料凉鞋,襻儿上有着多处烧融粘合的痕迹。有几天没下雨了,黄土路踏上去,“扑出”“扑出”冒起灰黄的烟,走到炉渣路上就起黑烟。日头白花花的,柏油路面晒的都有些软了,远处好像有袅袅的水汽在升腾。走一会儿,累了,在树凉荫下歇一歇,揉揉压疼了的肩,磕磕凉鞋里艮脚的小炉渣块儿。快中午的时候才走到。忘了卖了多少钱,从顺河供销社废品收购门市部出来,他俩花二分钱买了一支白糖冰棒给我吃。走了半天,汗流浃背,又热又渴,那是我一生中最甜的一支冰棒,连烦人的知了叫声也变得好听了。咬是不舍得咬的,那样的话三两口就没了。用舌头舔一舔,慢慢的吸吮化开的糖水。他们俩没舍得给自己买,回来走到袜厂家属院的时候,进去找压井咕嘟咕嘟喝了一肚子的凉水。

卖的钱平分了,有毛票,也有“零格子”(硬币),不舍得花,一直压在床头的席子下。想吃冰棒的时候,就看窗台上的下蛋窝里有没有鸡蛋,要是有,就偷偷拿鸡蛋换。也就是暑假,如果是年前年后,早买了鞭炮了。秋天开学以后,买铅笔,买作业本,买“花挤团”和“江米糕”吃,租小人书看,这钱很快也就花完了。

作者简介

云在山头,男,生于七十年代,业余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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